非息

我还没有去过威尼斯

【多次元大逃杀】人间失格·中

人间失格·上(00-04)

05

 

枪声离他们如此之近,王俊凯差点跳起来。

两人僵了一秒,屏息听着不远处的动静。然而耳边除了海浪的声音,再无其他,一切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再次安逸了起来。

安逸——平静广阔的海洋总会给人这样的错觉,在暴风雨来临之前。

 

王俊凯手脚并用爬上了礁石往山林里看,不过很快他就被朴灿烈给拽了下来。

“危险。”后者说。他拽着他,猫着身子躲到了一块比较大的礁石后面坐下来。礁石与地面成类Z字型,非常隐蔽,若是从正后方看过来并不会发现他们。

“那是枪声,对吗?”王俊凯小心翼翼地吐出了那个单词。

一般来说能上飞机的人是不能带枪械的,所以这岛上还有别的人!探险家?刚才那个声音,也许是猎杀野兽之类的……

王俊凯的脑子转得飞快,他好像被迫成了漫画世界的主人公——中二又热血的笨蛋,某个人曾经这么吐槽过他的。

他没注意到,朴灿烈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细线,背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掐在细沙里。

 

对于目睹了那样场景的人来说,朴灿烈并不会燃起好奇或者斗志,他也暂时不想说出来恐吓小孩。

那样的场景——

 

几个小时前,朴灿烈在沙滩上睁开眼睛。意识回笼,四肢痉挛着,他噩梦惊醒一般地坐起身,望见漫天繁星,以为自己掉进了下一个梦境。

这之后的——他确定这是现实,呼救,冷静下来在四周走动——大概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然后他走进了树林。

 

“不要过来……求求你!!”

 

韩国女人的声音,虽然是凄厉的呼救,但总算让他有了点实感。如果真的是空难的话,她大概率是和自己一班飞机的幸存者。

这样的想法让朴灿烈加快了步子,但很快,他又强迫自己停了下来,猛地委身躲进了灌木丛里。

“我也没有办法的……我想要活下去……对不起……对不起……”

男人的声音,空洞的语气,行尸走肉般的动作。他手上拿着一把匕首,已经占满了红黑色干涸的血迹,只能勉强辨认出形状。

朴灿烈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要杀掉所有人才能活下去……所有人……”

吞噬生命玩家才会找到食物,击碎人心的玩家才会找到武器……”

 

男人背诵诗歌般缓慢地,沉重地念出这些句子,同时握着匕首的手也在不停动作。

在过去某时某刻也曾笑颜如花,被人疼爱的女人已经失去吐息。她直到最后都惊恐地睁着眼睛。

造物主开创世界,却又带给人绝望的死寂。

 

躲在灌木丛中的朴灿烈此刻只想大叫,可是求生本能让他死死地压着嗓子,捂着嘴的手青筋暴起,双眼瞪得通红。

这种死亡在靠近的时候,人会想跟很多东西吗?遗憾的,不甘的,走马灯一样回忆?

不会的,他大脑只剩一片空白。

 

行凶者朝着反方向走了,犹如鬼魅的身影消失在了山林深处。

朴灿烈是幸运的。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蹲了多久,可能二十分钟,可能两倍更多,直至再三确定那男人已经走远了,他瘫坐到地上,大口呼吸了起来。

 

当他从树林里走出来的时候,他发现沙滩上他刚刚躺过的位置那里又出现了一个人。亚洲面孔的男孩子,眉目俊俏,此时双目紧闭半浸在海水里,眼珠在眼皮下不安地转动。朴灿烈愣了一会儿,慢吞吞地把对方架起来,挪动到附近的一块礁石上,然后坐在一边茫然地看着他。

 

要杀掉所有人才能活下去,所有人……

 

脑海中回荡着这句话,朴灿烈将手伸向男孩的颈脖,然后片刻后像见鬼了一样地弹开。身体猛地往后一仰,他从礁石上摔了下去,狼狈不已。

空气里好似有什么会掌控人心的剧毒——一旦人放空,迷茫,它就会立刻操控你,让人做出一些失格的事情。

这太疯狂了。

 

朴灿烈往后退了几步,他觉得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他怕自己伤害这个无辜的孩子。在生呼吸到快过氧之后,他再次往山里的方向走去,可是他又立刻意识到这无疑是自杀行为。这个山林里可能还有更多已经丧失人性的行凶者,更何况若是丢那个孩子一个人在海边,也不一定是安全的。

于是他独自走开了一些,让海浪冲刷他的脚和小腿。

 

海水的感觉熟悉又陌生。曾几何时在斐济,有人和他一起被浪打湿,然后靠近,把快乐和不快乐都淋给他,他没想过再无机会体会。

 

要怎么活,要怎么死,什么时候该考验生命,这都是人类最初和最后的课题。

Crown也想知道。

 

 

涨潮了。

天空泛起鱼肚白,海浪将他们刚才留在沙滩上的慢慢推平,两人都收起腿,盘坐在细沙上。王俊凯望着眼前推近——远离——推近——远离的海水,慢慢伸出手,在沙子上印出一个手印,然后抽离,任清浅的海水坏绕住他的掌心。

在机舱里的下坠感,撞击,被水流包围的感觉慢慢被唤醒。手臂被邻座的人紧紧握着,王俊凯突然意识到,那可能是他们最后的接触。

王俊凯触电般地抽回了手。

 

朴灿烈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怎么了?”

“我在想我的朋友在哪。”

朴灿烈凝视着海平线,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伯贤在哪。”

 

当一个人的名字在另一个人口中吐出,能让你感觉无比温柔,甜腻,像海浪触及之处的流沙,带着缱绻和一点感伤——你会想,他是否是陷入了爱情。

 

“我想去相信他们都没事。”朴灿烈迈开步子,“所以别放弃,走吧,去找找看有没有野果可以当食物。”

 

他们抬脚走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06

 

黑瞎子蹲在女人的尸体前打量了一会儿,从她的外衣口袋里摸出一个手机,白色的iPhone套着粉色的壳子。他把它丢给解语花,然后继续研究尸体。

用惯了翻盖手机的解语花顿了几秒,按了按home键,手机在关闭状态,半天都没有反应。

倒是被他半护在身后的少年小心地指了指侧边的开机键,“试试这里。”

解语花干脆把手机递给了王源,看着他轻车熟路地开机,出现锁屏界面。

“韩语。”王源嘀咕道。

解语花点点头,“王源,现在是几几年?”

“2017年……?”

闻言黑瞎子猛地回过头来盯着他。

 

解语花笑了出来,“有意思。”他转向黑瞎子,“王胖子说得没错啊,这是个油斗,能窥视未来可不是一般的墓可以有的东西,真想出去看看解家现在是什么样子。”

二人飞速接受了这个设定,又开始评论眼前的尸体,“刚死没多久,十二小时之内吧。下手还挺狠的。”

“昨晚那人干的?”

“谁知道呢,你觉得怎么办?”

 

王源努力把目光转向不远处大块的蓝色。他们此刻处于山林边缘,再往前走一点就是沙滩和大海。他眯起眼睛,隐约可以看见海岸那头有两个移动的黑影……

“解语花哥哥,那边好像有人。”

 

话音刚落,解语花和黑瞎子同时摸向自己的武器,王源惊讶的是自己居然已经习惯了这二人不亚于黑社会的作风……

两个人对视了一下,然后快速朝着海边走去。

王源紧跟在了他们身后。

 

还剩不到一百米,两个大人的步子都放轻了,努力不打草惊蛇,向目标靠近。对面是一高一矮两个年轻身影,正并排往山林外围走,都空着双手,动作也自然,跟昨晚的偷袭者有着本质区别,看起来威胁性不高。

解语花回头看了一眼王源。“幸存者?”

如果有空难发生,这两个人可能是和他同一班飞机的乘客。解语花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袖珍望眼镜,同样亚洲人面孔的年轻人出现在镜片后,其中较为矮一些的那个岁数看起来和身旁小孩差不多大。

这么想着他把望远镜递给了早就表露出在意的王源。

“看看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认识的人。

如果问他说此时此刻他最想看到谁,那么一瞬间他就会有答案。

王源只一眼就丢下了望眼镜,撒腿儿就往海岸那边跑去,黑瞎子想伸手拽他都没拦住。

 

“王俊凯!!!”

 

那个身影定在了原地。

 

“王俊凯!!!!”王源又扯着嗓子喊。

 

 

——嗓子不要啦?

 

虎牙男孩弯着眼睛看着他,手拿着台历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

 

至此所有的恐惧都化成奔跑的动力,他踩上沙滩,留下一排跃动的脚印。金色的沙扬起,在初升的太阳下熠熠生辉。

那个人看到他的时候也立刻掉转了方向,朝他跑去。

 

不幸中的万幸。

不幸的是对方也存在于这个诡谲的迷局里,幸运的是至少对方还活着,还站在自己眼前。

 

因为太用力奔跑,少年的左脚陷进了沙子,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前倾去,然后再被稳稳地接住。

在此处重逢,过去年少岁月里那些自以为烙印进生命中的荣耀或者磨砺都变得无足轻重。

 

临时同伴围在周围。解语花和黑瞎子毫不客气地扫视着另一位幸存者,那个人看着相拥的少年,眼睛竟比当事人更湿润,缩在卫衣袖子里的半截手指伸出来蹭了蹭鼻尖。

模样生得太好看的家伙,让人第一态度总不至于苛刻。本着交换基本信息的必要性,解语花率先开了口,“请问你也是因为飞机失事,所以……”

大眼睛的年轻人眨巴眨巴眼睛,朝他摇了摇头。

“不是?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他是韩国人。”王俊凯说,“他也遇到了飞机失事,但跟我们不在同一个航班。”

说着王源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道,“……哇,这不是朴灿烈?”

 

找到同伴的王源肉眼可见的自如了很多,露出了小孩子特有的一种较为天真的,得到慰藉的神情。

黑瞎子讪笑道,“两班飞机同一天失事,还他妈都漂到这个岛上,像话吗,还2017年……”

 

“王俊凯我跟你说,他们好像是……”

“啊?《盗墓笔记》又要拍了?你别说他们真还挺像的……”

“不是!……”

 

听不懂的对话中,朴灿烈望着王俊凯一脸震惊地抬起头,带着既惊奇又崇拜的眼神朝着那两人的背影望去。

他无心猜测他们说了什么,只是非常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听见海浪,他听见尖叫。他踩上沙石,他踩上血流。

他见过初升的太阳,他见过火红的凤凰。

他想要留住那光。

他的身体倒在了柔软的沙子里。

 

 

07

 

边伯贤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右膝着地。走在前面的黑羽和工藤同时回头,他咬牙站起来,示意没事。

刚才一瞬间的心悸让他乱了脚步——这种感觉应该叫做不好的预感。

 

三人沿着山路向上,已经走了大约两个小时。他们考虑过在原地等待救援的可能性,可是黑羽和工藤能从日本奈良的湖中来到这里,非比寻常,一定有外力干涉。边伯贤也同意不要坐以待毙,所以三人向着西边进发。

这里只有一个山峰,站在高处或许会有什么新发现——无论是别的什么人,可食用的东西,或是野生动物。

 

“我们走了多久了?”

“两个小时左右吧。”

“两个小时就从日出到正午了?”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万里无云,三个人都出了汗。黑羽仰头眯眼看了看天空,总感觉这里不正常的元素有很多。

“那是什么?”黑羽指了指边伯贤握在手里的东西。

边伯贤有些茫然,看向自己手上的iPhone,“我的手机。”

“手机?”为了验证他们说的是同样的东西,黑羽从口袋里掏出了他的手机,一个在边伯贤看来是起码十年前的旧款翻盖机。

“……”边伯贤不知道怎么说,“你喜欢旧的款式?”

“旧的。”工藤有意无意地随口问说,“今天几号了?”

“五月三号,或者四号?”

“几几年的?”

边伯贤停顿两秒,“2018. 2-0-1-8.”

黑羽和工藤同时停下脚步,无声地对视了一眼。

“但是我们来自2002年。”

 

1996年的冬天工藤新一吃下APTX4869,从高二生变回小学一年级生。1998年夏天灰原哀制作出了完成度百分百的解药,工藤新一变回高中生,直接参加了大学选拔考试。“现在”2002年,他们东大大四在读。

果然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工藤:“我们假设,这是一个处于‘无序’状态的地方,这座海岛,时间流向是不合常理的,像是科幻小说里的……虫洞?”

——他们可能来自不同的国度,甚至不同的时间(甚至不同的次元)。

“因为某种未知原因我们来到这里。现在不能用常理思考。在保证生命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寻找那个‘原因’——也许我们现在只能做这件事。”

“同意,先去找规则吧。”

“规则?”

“任何地方都有规则。”工藤坚定道,“在丛林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就是规则,也许还有别的,如果那个‘原因’是有意图的话,这里一定有游戏规则。”

 

边伯贤还在消化那句他们来自2002。他站在一边等他们讨论,呼吸渐渐从快道慢,一切好像又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人类的适应能力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强。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黑羽快斗的话反而多了起来,他开始不断地向边伯贤提出问题——遇到未来的人类你想要问什么?太多了。

这十几年间发生了什么?战争,自然灾害,科技突破?边伯贤尽力解答,可惜有些受限于语言屏障。

闲聊止步于山顶。他们走到了悬崖边上,可以远眺西边的海。在日落的方向,赫然有几十个小小的石碑,东倒西歪地立在山崖。每面石碑上都用不同的语言刻着字。

那是一首诗歌。

 

当你回头以后,遗骸散落大地

他们点燃篝火,心中充满爱意

这里不是梦境不必等待天明

此尽情舞蹈,葬于海和佳期

 

 

 

08

 

“你为什么要当艺人?”

宿舍里很安静,其他的成员分别都有通告,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

被提问的人拉了拉眼前因为没有刻意打理而显得有些凌乱的额发,懒洋洋地回答:“你是不是很久以前问过我?本来我是想组乐队的,后来……总之就变成这样了。”

“什么呀,给我认真回答。”

“你想听什么不一样的吗?”

他弯下腰凑近他,眼尾余光扫过他嘴边的痣。“现在我很感谢自己选了这条路。”

“那就好。”躺着的人伸手去碰他的额头,像是在摸摸一大只漂亮的金毛犬。“你最好别那么快变心。”

“你在暗示什么吗?”

“嘿,没有。”

“外面天黑了。”他也闭上眼假寐,“就这样很好。”

Citylight是亮的。他想。

You light my way. 

 

 

朴灿烈睁开了眼睛。

他走过甜美的梦,嘴角弯成了一道好看的弧度。黑色的卫衣被下午的太阳晒得发烫,意识回笼,全身出了汗,海风带来一点点降温的效果。他背后是坚硬的礁石,所息之处在柔软的金砂之上。

有人无意识地将脑袋抵在了他的肩膀,他浑身一顿。

“Baekhyun?”

当然不是。

 

朴灿烈偏过头,看见两个睡熟的小少年,一个人靠在另一个人的肩膀,后者由于惯性微微斜着身子,所以顺势靠在了他身上。他们三人正坐在Z字型的礁石后面休息,就这样安静地不知道睡了多久。

姑且还能睡得着啊……

朴灿烈做了几个深呼吸,把意识从刚才梦里的场景抽离。

他动了动胳膊,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百分之三十多的电量,不知道还能起什么作用。时间依旧定格在23:59,就像现在这场无法终结也无法前进的噩梦境地。

 

“啊,灿烈哥你还好吗?”

关切的声音响起,朴灿烈转过头看着醒来的人。少年指了指自己,“Roy.” 

刚才他晕过去了。虽然有些丢人,但朴灿烈承认,其实有那么一些瞬间自己是想放弃了的。

他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王源组织了下语言,回答说,“因为灿烈哥突然晕倒,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由我和Karry留在这照顾你并且休息。另两位去山林里了,看看有没有别的人,或者食物……”

王源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不愿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人,又像是在安抚着什么。

朴灿烈点了下头,“谢谢。”

 

另两位——粉色衬衣的青年身上,一股孤傲和贵气浑然天成,而那黑背心黑墨镜的男人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丝毫不掩危险的气息。他们不说是恶人,也绝非善类。在这种极端的生存条件下,自然是不会带着拖油瓶一起行动的。两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还有半五十发着烧的自己——降三个活跃在舞台上的艺人丢到孤岛上,能做什么?

思及此处,朴灿烈回想起了天亮前听到的枪声。

“之前,你们有遇到什么事吗?”

 

他问得很模糊,可王源明白了他的意思般,点了下头。

“有一个男人袭击了我……然后那个戴墨镜的叔叔杀了他。”

言简意赅。He killed him.

他们都没想过有一天会把这样的句子,如此理所应当地说出口。

 

王俊凯在睡梦中皱起眉。王源拨了两下他的额发,好笑道,“怎么这样也睡得着啊?”

朴灿烈瞥向少年的侧颜,在一瞬间看见了别人幻影。为此他使劲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他低声问,“那句话不一定是真的对吧?”

朴灿烈没头没尾地向身边的孩子寻求意见。他倒是觉得对方最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会得到一个不那么绝望的答案吧,小孩子都是比较乐观的。比如说王俊凯……

王源缓缓偏过头,眼睛里写着疑问,但又有几分了然。

“哪句话?”

朴灿烈动了动嘴唇,紧接着王源又说,“杀了所有人才能活下去这句话吗?”

“……”

“如果是真的,灿烈哥会怎么做呢?”

 

 

09

 

解语花昂贵的衬衫没在斗里弄破,此时却要被身后的树干给蹭破了。粗糙的纹路抵着他后背的皮肤和骨骼,显然他面前的男人并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黑瞎子正在朝他发起攻击——他们唇瓣相贴,压在一起紧紧碾磨,舌尖纠缠,触碰又分开,牙齿时不时咬到下唇。

他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甜蜜,缱绻。

这是非常不合时宜的举动,他承认。

但是作为厮杀的序幕,这种问候方式又很适合他们。

 

解雨臣和黑瞎子之间不存在谈情说爱,没有浪漫的对白,不会创造拴住彼此的约定。包括最开始的那次,某天晚上从某座墓里回来,想做就做了,没有理由。解家是时时刻刻排在第一位的。而黑瞎子呢?解语花觉得他必须拥有绝对的自由和自控。他不属于任何人,任何。

所以他们只是在互相需要的时候抵在一起,不需要的时候就各走各的,甚至会拔刀相向也说不定。利益这种东西对吧,谁知道呢。

 

——你走神了。

 

黑瞎子用行动道明了他的不满,捏着解语花下巴的手又用力了些。解语花不怒反笑,他们就是这样,接吻也像打仗。

他毫不扭捏地回应,双臂绕住他的脖子,非常配合。

 

唱过戏的声线和身段,加上当家的风骨,小九爷有着海棠般国色天香的绝色,让黑瞎子舍不得闭眼。墨镜被丢到一边,解语花凝视男人银灰色的瞳孔,那么漂亮的颜色,带着诅咒的刻痕,再也禁不起一点儿强光。可他偏偏要执拗地睁着眼睛,像是想要把自己与他亲吻的模样印到灵魂里去。

可他是痛的吧。眼白已经泛起血丝,从未见掉过泪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生理性的水雾。

解语花于心不忍,手抚上那双眼睛,从他们此刻的交流方式中感觉到,男人心满意足地沉浸在了黑暗里。

 

“你要是现在动手杀我,我估计来不及还手吧?”黑瞎子低声笑了,伸手摸到旁边地上的墨镜,却没有急着给自己戴回去。同样是取人性命不眨眼的手,盖在自己眼皮上,像一把悬而未落的刀。

“你想试试吗?”

“暂时不想。”

黑瞎子挂上了标志性的痞笑,他伸手把旁边的木箱挪到跟前,随意地翻着里面的东西,“好了,你想吃什么?面包?饼干?巧克力你好像不爱吃吧,嚯,还有酒啊?”

 

半个小时前黑瞎子找到了食物。他们往山林里面走,两人分别留意着左右。黑瞎子眼尖看到了灌木丛中露出了一角棕色,走近一看,一个木箱大大方方地摆在那里。箱盖上弯弯扭扭地刻着一行字:

A PRESENT FOR THE KILLER

打开是满满的食物,还都非常新鲜……这让黑瞎子有些恼火。他们就像游戏里被人操作供人娱乐的角色,他察觉到了一种很清晰的被谁玩弄在鼓掌中的感觉。

事实的确如此。所以就有了刚才那一幕,解语花主动抚上了他的脸颊,“冷静一点儿。”他说。

然后他乐意给他一些宽慰。

 

“所以,游戏规则是,杀了人的人就能找到食物?”解语花拆开了一袋面包,嗅了嗅味道,然后咬了一小口。“如果之前那个人说的是真的……”

“那你可千万别在我动手前死了。”黑瞎子笑着凑近,咬了一口解语花手上的面包,“如果之前那个人说的是真的,我就先杀了其他所有人,然后你只能死在我手上。”

解语花笑了笑,没有接话。

黑瞎子觉得神奇,在这样的环境下,他还能闻到解语花身上淡淡的香气。

 

他们离开了两个钟头,带着半箱食物回到海岸边,另三个人自然又惊又喜,特别是王源。少年收起了原先面对他们时怯生生的表情,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倒是那个韩国青年的表情有些复杂。他是第一个接过箱子的人,瞥见箱盖上刻着的字,微怔了一下,然后努力自然地把盖子放到一边,把食物递了出来。

试探的目的达到,黑瞎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同时从工装裤口袋里掏出半盒烟,抽出一根递到了他面前。

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接过了。

面向海风,烟味被吹散得很快,但他们还是站得离两个孩子远了一些。

 

解语花望着这个比自己还要高一些的年轻人,那双大眼睛收起了无辜的姿色,望向海的模样给人一种既深情又冷漠的矛盾感觉。

他开口问:“你们刚才做了什么?不会还想着等待救援吧?”

“没有活物。”朴灿烈回答,“我们找过了,没有海鸟,没有鱼,没有虾蟹。想必山林里也是。这是不对的。”

普世意义上的对错到了这里通通都没了意义。解语花喜欢跟清醒的人说话,他继续:“那么,在我们没有遇上之前,你有听到过什么关于这个地方的传闻吗?”

“杀了人的人才会找到食物,让人心碎的人才会找到武器。”

“哦?后面居然还有半句。”

 

见解语花就像听到童话故事般轻松,朴灿烈拳头握紧,然后又松开了。说出这句话比他自己想象得要容易,眼前的人也比自己估计得还要强大。

“Good luck.” 解语花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给了黑瞎子一个眼神,两个人一同丢了烟,火星浸在了浅水里,挣扎了两下,还是熄灭了。

 

“这个送给你。”解语花走到王源面前蹲下来,手中是一把漂亮的匕首。

少年愣住,接过金色的刀鞘,不明所以地望向他。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盗墓贼的藏品,不知道解语花有无深意,他只知道,解语花和黑瞎子这次真的是要离开了。

 

“我们要去狩猎了。”解语花说,“如果你们想进林的话,就从半个小时以后开始往西边走,沿着日落的方向,”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的。”

解语花站起身,拍了拍裤脚上的沙硕。他微微笑着,温和的表情解读为怜悯或者残忍都行。

黑瞎子从背包里拿出弹夹,然后将还剩最后几口的烈酒瓶丢到了他们脚边。

“那我也留点什么吧。”男人轻笑。“不过这可不是让你们喝的。”

 

王源还想再说什么,但他被一直在一边沉默的王俊凯按住了手。平日开朗的小虎牙早已经收了起来,他对他摇了摇头。

 

落日的光给森林裹上了一层昏黄的茧。林里再度响起枪声,从西北和西南两边分别传来,此起彼伏,就像乐章里跳动的音符。随之而来的还有男人女人凄厉的叫声,不明老少,隐隐约约的,和山林中的风声一起,夹杂着海浪声,让人从恐惧走向默然。

 

 

10

 

在交换了日韩两段碑文的意思,又浏览了其他语言的碑文后,山崖上的三人陷入沉默,饶是见过千奇百怪案件的大侦探也不知如何解读。

“好像一个恶作剧啊。”黑羽评价道,“有点荒诞,又有点浪漫,更多的是一种旁观者的随心所欲。”

工藤叹了口气,“有谁能布置得出这么大阵仗的恶作剧?”

 

边伯贤抱着膝盖坐在一边,也许是因为这一切太不真实了,所以他反而能冷静下来——这么想着的他,细白的手指碰到了泥土中凸起的硬物,低头一看,看见了一抹白色。

顺理成章的,他想到了一种东西。

生命流逝后,不会再动弹的躯体暴露在地面,日晒雨淋,渐渐腐化,不知道过了多久,它参与了每一个自然循环,终变成森森白骨被沙土掩盖。它也爱过吗,恨过吗,拼命过吗?所有生命到了最后都是这样的结局,所有幸与不幸都有终点,可活着的时候,它一定曾不愿妥协。

 

边伯贤收回了手,注意力被两位少年拽回现实。

明明看起来很要好的他们,不知道突然因为什么而争执起来。

 

“你反应那么大做什么?”黑羽对工藤露出生气前兆的表情置若罔闻,好笑道,“我只是随口提了她一句?如果真的倒霉死在这里,兰小姐——”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扯上她?”

“总是?是新一总是回避有关她的问题才对吧?”

“黑羽快斗,我真的很烦你这个样子。”工藤揉了揉眉角,“每次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完全不分场合,喋喋不休,你以为——你以为……”

说出来了。黑羽勾着的唇角动了动。

“我以为什么?”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不愧是侦探,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太对之后,理性很快找回控制权。黑羽见他朝边伯贤抱歉地笑了下,然后看回来,眼神意味明显——他们得结束这个话题。

那就如你所愿。

黑羽住了嘴。

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次都是这样。

 

黑羽感觉到边伯贤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结合职业背景和一路走来对对方的印象,他想边伯贤应该是格外会察言观色的那种人。此刻他凝视着他而不是工藤,就好像听不懂他们说了什么,但能凭借共情能力体会到谁是需要被安慰的那一方。

别这样看我啊。

黑羽别开头。

 

 

工藤新一找到了武器。

在树林里的枪声离他们越来越近的时候,他们刚刚走到半山腰。他不经意往灌木丛中瞥了一眼,余光发现了金属面的反光。

 

A PRESENT FOR THE HEART-BREAKER

 

一尘不染的手提箱上面刻着这样歪歪扭扭的一行字。箱子里装着两把崭新的手枪,一黑一白,各六发子弹。

工藤和边伯贤的脸色都很难看。

而黑羽不假思索地拿起那把黑色的,掂量掂量,打开保险栓,抛给了边伯贤。“拿着防身用。”没顾对方的反应,他又拿出那把白色的,“新一的话,肯定不会用杀人解决问题,那这把就由我带着吧。”

工藤神情复杂地盯着他,“你就会用杀人解决问题了?”

“拜托,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OK?”

 

黑羽熟练地摆弄着枪,言语里出现了与先前待人态度截然不同的冷淡,他是如此自然地接受了现状,接受了规则。

结合箱子上的刻字,工藤再也无法忽视胸膛隐隐作痛的感觉。

“你就非要跟我争个输赢是吗?”他看着那张无数次伪装成自己的脸轻声说道,意有所指,但不再确定对方能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们从前彼此了解,万分默契,他们是如此相似,但又如此不同。

人类怎么能复杂又美丽到这个程度呢?

 

黑羽听见他的话,顿了半晌没有回答。

树林里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尖叫,然后在一声枪声之后归于平静。海风吹动树叶的沙沙生都已经能让人汗毛倒立,空气中隐约传来了焦木的味道。

少年沉默着,沉默着,直到他转向边伯贤。工藤难以置信地听到他说:“抱歉Baek,你离开我们吧。”

“黑羽快斗?!”

“我大概猜到规则了,对于这种恶作剧,我有种强烈的直觉呢。如果规则真如我所想,你的半身,你的执念,你的遗憾,或者浅显易懂的说法——你的爱人,也应该就在这里。去找他吧,把要说的话说完。”

而这疯狂的一切,如果就是“他”想看到的话,怎么样才能不让其如意呢?

少年思考着。


11

 

是先前杀死那个韩国女人的行凶者的尸体。

朴灿烈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蹲下来摸他的口袋,在男人裤子口袋里翻到了一个打火机,绿色塑料壳,便利店里几百韩元就可以买到的那种——这个廉价的打火机是他翻查过四个尸体后的收获。

不得不说解语花和黑瞎子的枪法让人赞叹,全都是一枪正中眉心,毫不拖泥带水,这座山林已然变成了他们的靶场。他回头往向站在三米开外地方的两个小少年,两个人脸色苍白,肩膀紧紧抵在一起。

而在这时他却突然想说些与现状毫不相干的话。

 

“听过我们组合的出道设定吗?”朴灿烈站起身,推开打火机的盖子,“每个人都有一个概念,我是火,还有冰,水,电……以及光。”

他把那双沾满血污的手伸向自己,从卫衣和牛仔裤口袋里掏出纸巾、耳机、机票根,还有三万韩元的零钱。他把纸币整整齐齐地对折,握在手里。

“真是任性的决定啊,就算一开始大家都在吐槽,理事会还是毫不犹豫就敲定了那个方案。好吧,能在那样的公司出道,我应该知足,结果也证明了我们是成功的试验品。”他把脖子上挂着的东西拿下来,扯掉链子,将戒指套进指根。“我已经满足了。”他扬起一个笑脸,拧开那瓶黑瞎子留下来的酒,倾倒在尸体和残枝断叶上。

“你们该走了,如果以后还能再见面的话,重新拍张合影吧?”

 

狼狈的,绝望的,放纵的,他又回到了最年轻最好看的模样。可惜就到此为止了吗?或者说,幸好是停留在此刻吗?他点燃了手中的纸币,然后把烧着的火焰丢在了地上,酒精一瞬间被点燃。火苗活跃地跳动着,蔓延着,不过多久,橙红色的光照亮了天幕。

 

“这里,如果是这样的人间地狱,就全部都烧掉好了。”


 

黄昏十分,火光和落日一起,将天幕染成了红色。他们朝日出的方向奔跑,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都不想遇见,这时事实如了他们的愿。

王源不断吞咽着嗓子,鼻腔酸涩,握紧王俊凯的手和解语花留下的匕首,这已经是这个荒唐的岛屿上他唯二能握住的东西了。

“去山顶吧。”王俊凯说,“王源儿,我们认识多久了?”

“七年,八年?”

王源喘着气没有回答,氧气好像正在离他们而去。

王俊凯拿袖子擦了擦脸,“我真不喜欢爬山。”

那为什么要去山顶?

王源看着王俊凯停下来撑着膝盖喘息,目光却坚定地望着天边,了然热血的漫画主角走到这一步,依旧是笃定的。他从来没有装聋作哑,逃避现实,或是盲目乐观,他只是早就有了答案。

从灵魂成型的那一刻开始,结局似乎就是定下来的。你会怎么做,我会怎么做,这会是这样的故事——

这两年间有很多时候,他觉得他们已经背离太远了。没想到在这样一种绝境,他们又回到了几乎不用言语就明白对方想法的状态。

也许他们真的就是难以同甘只能共苦的人吧。

但也没什么不好的。

王源笑了起来,他仿佛看到了十六岁时候的他们,上南山看日出,却在前一天日落的时候就爬上去喂蚊子。那时候重庆还没有步入夏天,蝉鸣先一步到来,一声一声地环绕在城市上空,就像是魔咒,又像是神谕。

“再等等,”王俊凯捏了捏他的掌心。

“天还会再亮的。”

 

 

日落了,山林里的路越发昏暗。边伯贤跨过一具尸体,撑着树干呕出酸水。胃痛到痉挛,全身都在抗议,耳鸣间他隐约间觉得有人在靠近,是轮到他躺下了吗?

孤独是构成了恐惧的重要元素,恐惧走到尽头迎来绝望,他们早该绝望的,可是双腿此时依旧在向前走。不能放弃,不能放弃,他的生命里已经有太多奇迹了,所以不能就这么辜负……

眼前一片模糊,他跪坐到了地上,目光尝试聚焦,最后落在了手上金色的指环上。亮晶晶的东西漂浮在空,萤火虫?可是怎么会……他抬起头,然后看见了——

火光。

是零星的火星顺着海风飘来了他身边,就像有生命一样为他照亮了前方的道路。一点一点,跃动着朝他挥手,他几乎肯定这是他濒死前的幻觉了,但是直到这一刻,他居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宽慰,于是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You light my way, my fire.

You light my way.

  

火焰的蔓延速度比朴灿烈想象中得要快,眼前只剩晃动着的橙红色火光了。好热,他抬手脱掉了身上的卫衣,只剩一件黑色背心。

把衣服丢进了燃烧地灌木丛里,噗一声,布料很快被点燃。这样不管不顾肆无忌惮地点燃一切的行为让他体会到了宣泄的快意。

他烧掉了所有能烧的东西,然后最后只剩他自己。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这时候如果有人来了结他,说是解脱也不为过。

到此为止了。

 

枪声响了,一下,两下,他闭上眼睛,仿佛已经感觉到火焰在舔舐自己的皮肤。三下,四下,他仍然没有感觉到疼痛,四下,五下,六下,身后有什么人倒了下去。

还有低低的抽泣。

 

朴灿烈回过头,身后是葬身在这场游戏中的又一只恶鬼,聚光灯下白到发光的皮肤已经被烟熏得脏兮兮的,身上沾满泥草,握着白色手枪的手不住地颤抖,大口喘着气的模样仿佛是刚从溺水的境地脱逃,一张脸脏兮兮的,不在显得那么胜券在握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会走到他面前。

即便如此,他落魄狼狈的样子还是很耀眼。

 

打完了子弹的枪被丢到了地上。小狗般压抑的呜咽渐渐变成了大声的哭喊,怀抱里多出了另一份生命的重量。

“对不起,对不起……我那天不是故意跟你发火的,是因为,我在练习室的走廊外……听见他们在谈论你说……”

边伯贤攥紧了他胸口单薄的衣料,他一定要,现在立刻就说完,却不曾想他再这样过呼吸下去,被烟熏坏的嗓子就再也不能唱歌了。

“他们说了些女人的事情,我其实并不相信,但是我还是甩了你脸色对吗,对不起——”

 

……笨蛋吗。

听到这话,朴灿烈低下头,吻了吻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一切都让人措手不及,措手不及来到这里,措手不及走入绝境。

但其实生命一直都是这样,措手不及来到这个世界,措手不及认识你。太多时间被用作执着势均力敌,还好在生命最后还能抱住你。

 

“边伯贤,我说过我爱你没有?” 

 

边伯贤眨了眨眼睛,看见练习室窗明几净,几个大男孩零散地站在落地镜前做热身运动。有人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可也仅仅如此。

然后,他听到嗨的一声。回过头,看到一个大眼睛的高个少年站在他面前。

 

“你是新来的吗?”对方笑了起来,友好地朝他伸出手。

“你好呀,我叫朴灿烈。”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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