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十五分間 00-02
03
耳鸣许久之后,江户川柯南反应过来,拼命拦下他的警察救了他一命。
男孩被牢牢保护在怀里,除他们之外,还有数十位酒店的客人于电梯间见证了这惊魂一幕:电梯的缆绳断裂后从不等的高度落下,接连砸出让人心惊肉跳巨响。轰鸣之后警报声四起,烟雾报警器上闪烁着红点,天花板上落下的水柱稍稍缓解了火势,空气里弥漫着什么东西被烧焦后的气味。
虽然没有直接受伤,但是这灾难性的冲击力足以让人打心底感到恐惧。
而只有活着的人,才会觉得吵闹,觉得刺鼻。
只有活着的人才有机会死里逃生。
江户川柯南从警察先生怀中离开,乖巧地说了声谢谢。先前就表明出的警察身份给了大家很大的安慰,还有两个男人护着其余的人退到了远离电梯间的安全角落。
男人朝他挤出了一个笑脸,“别怕,小弟弟,我们会没事的。”
“嗯!”
“联系不上降谷先生了。” 紧接着对方又对身边的同僚说,“先保证大家安全离开。”
男孩倏地瞪大眼睛。「降谷」,还有这些人身上的守护者姿态……
公安吗。
脑海中浮现了那个金色头发,小麦色肌肤的身影。
这还真是,全赶到一起了。
——所以,违和感就在这里。
男孩抱着滑板,在随后赶到的救援人员的保护中从一楼大堂撤离。短短十分钟被无限拉长,足够他梳理完全部细枝末节,发现前因后果中缺失的那环。
“呐呐,警察叔叔。”他拽住了刚才拦着他不让他上电梯的警察,仰起脸朝他问道:“刚刚为什么不让我上电梯?……你们提前就知道了可能有爆炸发生吗?”
男人被这稚嫩的声音问得一愣,明显没想到逃过一劫的小孩子事后还在问这样的事。他顿了顿,笑道,“因为听说基德跑到这里来了,你一个人乱跑很危险的啊……呀,我们也没想到会爆炸,提前进行了电梯管制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谎言。
“但是……”
“所以你们有看到基德那家伙吗!”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两人一齐回头,只见中森一系人逆着人流而来。中森银三一心追捕基德的大脑被爆炸震得清醒了些,也更恼火了些。他毫不客气地质问面前的公安:
“虽然不是旅游旺季,这栋楼的客人也少的比较可疑啊……更可疑的是,在爆炸开始之前——在几个小时之前就有人通知酒店疏散住户了!简直就像提前知道这里会有事发生一样!同小鬼的问题,你们为什么提前就做了电梯管制!?”
中森不会跟一个小孩儿一样好糊弄。公安的脸色下沉,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朝他们走来的同僚。
来者面向中森:“我是公安警部补风见裕也,从现在开始这里由我们接手,中森警部。”
……果然。
侦探越发有不好的预感。这栋楼里出入的人中有公安追捕的人,基德已经是出现在这里的第二要素。
柯南仰头往向滚着浓烟的顶楼。
话说回来……那家伙应该已经出逃了吧?
以W酒店为圆心,半径五公里內的所有车辆都在交警的指挥下挪动,为消防车和救护车挪出道路。明天会登上这个国家各大新闻头版的城市上空浓烟滚滚,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这硝烟。
宫本由美抹去额头上溢出的汗珠,脱下了脚上的高跟鞋,踩着薄薄的丝袜站在路边,用力挥舞着指示棒。
米花博物馆馆内的群众被疏导到另一厅室,不安和躁动的人群中,有不耐烦的游客和毛利小五郎咒骂起来。一向没个正型的男人在此刻掐了烟,拎着对方的领子把人摁到墙上说,“在警察来做过笔录之前,谁也不许走!”
佐藤美和子终于带队赶到时,守在尸体封锁线后的少女脱力般坐倒在地,死死地握着手机,却再也打不通某人的电话。
电视机前,茶发女孩捧着咖啡。年长的科学家放下电话,朝她摇了摇头。
“据本台记者报道,W酒店的救援行动已经展开,目前伤亡情况不明。但据警方初步勘查表明,酒店大堂里的炸弹并非被安装在人员密集的地方,目前一层的救援工作进展顺利。爆炸使得电梯无法运作,目前救援队和防爆队正通过安全楼梯前往每一层楼——”
大宅没有开灯的房间里,电视机屏幕亮着,画面里的记者如同打了兴奋剂一般往城市的混乱中央冲刺,摄像机和镜头直直戳向有关的目击者,捕捉着言语中任何有新闻价值的信息。
澄澈的液体随着电视机的光忽明忽暗。冰块已经化了大半,男人摘掉眼镜,凝视着屏幕里的建筑,再也没动过那杯酒。
“柯南君!”
被夹在中森和风见两人中间的男孩闻声回过头来,看到一脸焦急的目暮警官。
“你怎么在这里?”
“啊,我追着基德……”
目暮来不及同他多说,紧接着转向中森:“佐藤已经抵达博物馆了。”
“喂!高木,你跟着救援一起去十四楼,务必将工藤君救出来!”
“什么?”正准备开溜的小侦探闻言,整个人一悸。
“……新一哥哥在楼里!?”
八点三十分。一记足球从W酒店隔壁楼楼顶飞出,击碎了落地窗。紧接着装有加速引擎的滑板从半空疾速飞过。
十四层,完全没有人声,似乎印证了公安早些时候就开始进行疏散的猜测。多亏了这份提前部署,情况不算恶劣。而且结合一楼炸弹被放置的位置,犯人本身的目的也不在杀人,仿佛只是为了制造恐慌,延缓通行……
以及阻止搜查,毁灭证据?
一边思考一边顺着地毯上的血迹寻找,他终于站在了要找的房间门前。江户川柯南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出声,而是敲响了门。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双手背在身后,麻醉枪已经准备好了。
几秒钟后门被打开,戴着鸭舌帽的少年撑着墙望向他——不是犯人,就是他要找的人,小侦探在这一刻松了口气。
局势还未明晰,但他就是,松了口气。
黑羽快斗也是。他本以为自己笑不出来了,而这一刻,他还是无奈地笑了。
“哟,名侦探。”
“你这家伙……还好吗?”
“还好。话说,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啊?虽然完全不让人意外就是了……”
“反正——你受伤了?”
本来想要问他是否目击到犯人的侦探转了口,紧盯着眼前人额上的冷汗,目光继而扫过他全身。
“皮肉伤而已。”黑羽快斗挪动步子朝屋里走去,“应该说,朝我开枪的人手下留情了?”
“你看见朝你开枪的人了吗?!他是不是还狙击了博物馆的……”
向前几步,在看清房间大床上的伤者时,小侦探的声音立刻消失了。
酒店隔音效果很好,外面警车消防车救护车那么大动静,在这里只隐隐约约能听见三成。昏迷中的伤者躺在月光里,金色的发丝已经被血染成赤黑。
虽然怪盗已经帮忙做了应急处理,但是他的伤还是肉眼可见的严重。仿佛这片静谧里,能听见他生命流逝的声音。
“安室先生?!”
“他是坏家伙……的敌人对吗?”
将男孩的表情净收眼底,怪盗已经能肯定。
——在危险之中会本能地保护他人的存在,一定是的。
“结合他今晚的所作所为,还有之前在列车上的会面情景,他是什么,卧底在危险组织里的警察吗?”
不奇怪智商400的怪盗会沿着蛛丝马迹快速拼凑出真相。只是小侦探在他嘴中听见自己以前说过的话时,突然有些动容。
安室透,降谷零,波本……他或者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能让别人轻易定义正邪好坏了?
真相只有一个,但是人的颜色有好多。
“所以,朝博物馆开枪的人——”
“不是他,是另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衣,戴着渔夫帽和口罩,来复枪。我看到他们在一起,然后……”
“然后你八点钟迟到,是想阻止他们狙击,结果被安室先生开枪劝退,你就去博物馆上空转了一圈,把警察引过来。”
怪盗打了个响指,“不愧是你。”
想到那滴落在博物馆玻璃顶端的血,还有怪盗口中的「黑衣」,名侦探只感觉心脏无限下沉。
咚咚咚的敲门声也仿佛敲在他心上,一下一重锤。
“那么,Good Luck!”
白色披风扬起,等侦探再抬眼,怪盗已经变回了一身白衣。但是那已经不是纯白,从左肩的衣料开始,白色被染红。
“你……”
“工藤新一只能有一个,对吧?”
他转身从卸下玻璃的落地窗跳了出去。
滑翔翼撑开,聚集在楼下的人群中爆发出惊呼,镜头聚焦到夜幕。与此同时,门被撞开,高木涉带着救援队冲了进来。
穿堂风呼啸而过。
04
手术室的指示灯是在第二天破晓时熄灭的。
医院走廊上挤着一众阴沉的公安,劝不走,也没法劝。来往的医护人员都提心吊胆,对于里面正在抢救的那位英俊青年,他们不禁做了各种离奇的猜测。
好消息是,他最终脱离了生命危险。
走廊转角处,戴着细框眼镜的男人睁开一直眯着的眼睛,指尖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
远远看着那数人牵挂的伤者被推出来,他收回了视线,转身悄然离开。
上午,请假在家的小学生捧着手机站在窗边,看着天边滚过的乌云走神,被叫了好几遍才回头。
“我说臭小鬼啊!”
“啊啊,怎么啦?”
“我刚刚接到高木警官的电话,说安室的手术已经结束了,姑且跟你说一声。”毛利小五郎咂了咂嘴,“这段时间他们有的忙了,你别又到处乱跑给大人添乱!真是的,安室那家伙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啊……”
“哦,好……”
江户川柯南答应下来,然后五分钟后就小跑着溜出了事务所。
外面下起了小雨。水珠给这座骚乱了一晚的城市降了温,雨水淅淅沥沥,洗刷着建筑物的表面。对于案件现场的搜查来说,这无异是坏消息。雨水会带走很多证据,现在再去搜查可能为时已晚。
万幸是那位公安先生脱离了生命危险。
小侦探想了想,先去了阿笠宅,他需要新的滑板,而且……
“唉,灰原,你也没去学校啊?”
“你真是好意思说。”
茶发小姐抱着手臂等到他来,没好气地瞪向他。的确放着对方一串电话没来得及接的侦探干笑了两声。
等等,电话……
翻出「江户川柯南」所用的那部手机,划过数行来自毛利兰和灰原哀的来电,他找到昨晚八点临近时的记录,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串号码。
“看上去不像是简单的案子,KID也被卷进来了?”
“对。阿笠博士呢?”
“他昨天很晚才睡着,现在还没醒。如果你要新的滑板,去仓库直接拿好了。”
“除此之外,我这里有个号码需要查。”
“是,是。”灰原哀轻车熟路地将名侦探的手机连上电脑,然后在键盘上敲打起来,“会用加密手机打给你的人,好像都是麻烦的角色。”
“我在想会不会是……”
名侦探没有把「安室」这个姓氏说出来。
倒是一阵沉默之后,灰原哀再次开口。
“你想说什么?”
“?”
“你看起来有话不知道要不要「跟我」说的样子。”
“……”
柯南扯了扯嘴角。有时候女人的观察力果然……
“安室透。”他说,“昨晚跟狙击手在一起的人是他,开枪劝退KID的也是他,后来救了KID受重伤在医院的也是他。”
灰原哀敲键盘的手闻声停住了,“你是说,狙击手有可能是,组织的人?”
“对。”
“……”
女孩不说话了。侦探同她一起沉默,对于这个案子他也暂且无法给出有效的保证。
安室的身份太复杂。相比同FBI的合作,公安和他们的关系还停留在一个比较微妙的平衡点。安室曾经寻求过他的帮助——以一个十分别扭的,陷害毛利小五郎的方式。他事后也暗示过,如果有事找他不需要那么麻烦,明明直接上楼说一声就好了。
而时至今日他也未能从对方口中听到些什么。
这位公安先生对自己的行为准则,办事风格,自尊和信仰有一种堪称固执的坚持。从工藤宅的红茶夜谈上就能得知:安室——降谷零的选择,不想要别的势力协助,也没有人能动摇。
……准确来说,是鲜少有人能动摇。
名侦探转向隔壁工藤宅的方向。思虑片刻后,他去地下室拿了新滑板,然后再度冲进了雨里。
“我去查一下被狙击的死者到底谁,看看会不会有线索。号码就拜托了!”
“慢走。”
灰原哀盯着追踪程序,又倏地愣住。
电脑屏幕中央赫然显示着一行warning。随即,一只白鸽一样的图标跃过,连带着号码和来电记录一起,从PC程序和手机上消失了。
米花博物馆周围依旧被封锁线锁着。江户川柯南左右张望,总算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佐藤警官!”
佐藤美和子已然习惯江户川小朋友会突然出现在犯罪现场。她弯下腰跟他打了个招呼,“柯南君,一个人来的吗?”
言下之意是,沉睡的小五郎在不在。
小侦探立刻接话:“毛利叔叔让我来问死者的信息,目前有线索了吗?”
“啊,关于这个……”
佐藤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倒不是不愿与他们共享情报,江户川柯南很快理解了现状。她身后,另一位执法者走了过来。
风见裕也。
作为降谷零的下属,这位公安先生昨晚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但如果说安室未苏醒之前,紧急情况下他能联系谁,风见是最佳选择。
“风见警部补。”男孩朝他打招呼,自然而然地关心道,“听说您的「同事」受了伤,他还好吗?”
风见被戳中痛点,皱紧了眉。
“脱离生命危险了,感谢关心。”
不等他再说什么,风见礼貌但不客气地转向佐藤,“搜查一课的同志们可以离开了,我们公安会继续这个案子的跟进,感谢你们的协助。”
说完这番话,风见并没有回到现场,而是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江户川柯南望了望佐藤有些复杂的神情,追上了风见。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数米的距离。
对于曾经在自己袖子上装窃听器,叫他被上司一顿狠瞪的小孩,风见自然会保持警惕。他知道这个精明的小鬼话中有话,但又无法在佐藤面前发作。
而这会儿他的严肃还有别的理由。
走过两个街口,在可以看到米花市中心医院的指示牌时,他停下脚步,在公交站牌旁站定。他默认男孩走到他身边单刀直入地问:“爆炸发生前公安就抵达W酒店了,这是「零」给的指示吗?”
“是,但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爆炸发生当天下午我们收到了紧急调令,那次通讯非常短促,他没有将背景说完。”
江户川柯南点了点头。
的确,如果降谷零有充足的时间布置,那被害者可能就不会死了。
“他刚刚脱离生命危险。Zero很早之前就拟定过一份危机预案。现在那份文件已经启动了,我们会遵循他的指示,不过多接触「安室透」的。”
风见垂下眼睛看着男孩,语气复杂,“……而且实不相瞒,那份文件上周才更新过,追加了有关你的内容。”
“我?他说了什么?”
“可能就是我站在这里回答你问题的理由吧。”
“既然如此,关于博物馆死者的信息,请告诉我。”男孩与他对视,目光如炬,“我可以理解为,他说明了我可以信任吗?”
“等他醒来之后,信息的权限可以由他亲自给你。”风见望着远处的医院大楼轻叹,“今早医生说,四十八小时后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那么探望他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二日后,米花市中心医院。
挂号大厅等候区的电视上还在放有关爆炸案的新闻。有不少伤者都被送往这里救治,所幸除了博物馆的枪击死者,目前还没有人员死亡。
关于案件幕后,一时间众说纷纭。特别是新闻评论员将怪盗基德称作嫌疑人时,舆论靠向了两个极端:基德的维护者说这绝无可能,一直反感基德的人则说其本性暴露。
接受采访的公安言辞中肯,说不会放过任何线索,基德自然是会被重点调查的对象。
又想起毛利小五郎被当成嫌疑人逮捕的画面,江户川柯南对这些大人的侦查已经不抱有期待——这事他一定会自己查。
小侦探带着花站在门口,看见门上挂着「安室透」这个名字。他用少年侦探团放入他手中的零钱去买了一束鲜花,这竟成为仅有的慰问。与抢救当夜相反,那时候紧张兮兮的一系执法人员全都消失了,医护人员们得到的信息也只是他们搞错了关键证人的身份。于是这位伤者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对象,自顾自沉睡着。
没有亲人出现的迹象,也没有恋人、熟友或同事,在48小时之后出现的只有一个小学生。
“呐,安室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啊?”带他走向病房的护士好奇道,“明明那么帅,人际却意外得单薄呢。”
“不会!他的同事梓小姐今天下班就会来了,还有毛利叔叔和兰姐姐。”
“毛利,是说那位毛利小五郎吗,好厉害!不过,因为脑震荡的关系,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没关系,谢谢姐姐。”
小侦探人畜无害的笑容在护士离开之后冷却下来。
他望向眼前纯白的门,轻轻推开它走了进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