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息

Heaven II <Timeless> 00-03

04

 

朴灿烈以为他可以得到一个亲吻，毕竟这个气氛太像会发生点什么了。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触碰过眼前这个人了。台面上的接触都不叫接触，而是空有躯壳的礼貌演绎，两颗心离得太远，但不至于无法挽回——他有这样莫名其妙的自信，或者是他用这种理由安慰着自己，如此两个人可以退到对方的安全线外度过这难捱的时间。该有的互动都有，该有的关心也仿佛还存在，他们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朴灿烈是这么以为的。

但如果他知道他的忍耐被边伯贤往相反的方向理解了，他就不会期待这时候会有亲吻落下来了。

边伯贤松开了手，拉开了距离，胸前又空出了一大块位置的感觉非常不好，朴灿烈下意识皱起了眉。

“我昨天去问……”

“灿烈。”

边伯贤站在床沿边上，拉了拉衣服，动作很自然的样子，语气却比拥抱过后应有的要疏离太多。

“你不要再去打听那件事了。”

 

“那件事”他们从没有谈论过。

刚起步的后辈与国民度比他高太多的女前辈交往，而且两个人有着三岁的年龄差，各种“不般配”的论调被舆论的浪潮推至一个足以淹没人的高度。艺人的恋爱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情，一有什么绯闻牵动的是千万人的神经，虽然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是当翻天覆地一边倒的骂声压过来的时候，还是挺让人崩溃的。更何况……

“子虚乌有。”

边伯贤被叫去公司的时候，在客厅里谈论这件事的队友们当然也做不到心平气和。那时候朴灿烈听着几位中国队友激动到飚出中文，自己手指交握坐在角落走神。

“是哪里搞错了吧？！”

“我明明上次还看到她和X前辈一起下班来着……”

“而且我也有听说……”

“伯贤怎么可能……他难道不是对——”

是谁第一个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呢？反正话语终结，沉默蔓延过来的时候，朴灿烈一抬头，发现几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自己。他们刚才说了什么？其实他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脑子里面只有边伯贤，边伯贤，边伯贤，一个名字，一遍又一遍。目光和言语一样有着穿刺人的威力，他站起身，逃离那里，然后轻轻关上门，没有脾气，没有悲恸。那时候还没有重新分配宿舍，他坐到边伯贤的床上，帮他把早起后匆匆拉到一边的被子叠好。如果他的情绪起伏太大的话，岂不是落实了传闻的真实性？不——他从来，从来没有接受这样突如其来的恋情。朴灿烈陷入了一种安静到诡异的状态，他也建起了一个壳，把自己包裹起来。边伯贤谈恋爱了我还需要通过新闻知道？边伯贤谈恋爱了我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不，边伯贤谈恋爱的对象只能是我——

他握着手机打开Kakao，手指在键盘上飞速地跃动，平日闭着眼睛都能快速打下的韩文却一直拼错，他删删改改，脑海中一片空白，过了半个小时才终于发出去一句，世勋你上次说想去日本什么时候走？

……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一直以来朴灿烈有旁敲侧击问过很多人，经纪人哥哥们不提，还有在元老师，金泰宇，还有公司里更多与他交情不错并且可能知道实情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所有人都知道的比他要多，一些可以称得上“隐情”的东西总是从他背后溜过，就像在刻意躲着他一样。也有一些前辈直截了当，或者是高深莫测地告诉他——不要再过问这些了，亦或是，就快结束了。他缓慢但坚持不懈地寻找故事背面的东西，偶尔会有隐约害怕的情绪一闪而过……把边伯贤拽下这灰色境地的人群中甚至有他自己的影子——他不明白这预感。

但他也许很快就会知晓。

 

然后时间回到现在，边伯贤刚逃离他久违的拥抱，然后站在他面前对他说，你不要再去打听那件事了。他是知道的，某一个晦涩的秘密。但是他一定不会告诉自己，朴灿烈从一开始就确信这一点。你看如果一个从前活跃得不得了，一直都开朗话多的人，此刻冷冷清清地站在你面前，他用目光就能堵住你的一万个问句，带给你你不管是哭也好发火也好无所谓也好他都不会有任何回应的感觉，那可真是让人绝望啊。

就要这样在沉默中死去了吗？

朴灿烈目送边伯贤走出去关上了门。

可我还是爱你的，这句话我从没有机会说出口。

真可惜。

 

三

 

05

 

八月，仁川机场。

明明距离首尔市区有着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如果是周末或者下班高峰甚至会拖到两个小时，即便如此，他们从停车场到安检进关的那么十几分钟的路程还是被饭们包围得严严实实的。这也是最直观能给人带来“啊我们原来这么红了吗？”这样感受的瞬间。虽然现在走机场不用再提前一个小时准备服饰妆容，但新做的造型让大家都备受瞩目着。

朴灿烈的银发特别抢眼，如果上网看评价的话也几乎都是好评。他穿着黑T，手臂上的纹身贴也是镜头瞄准的地方，撩动银发的样子让前排的女孩倒吸一口气——这样夸张的反应被走在他身边的金珉锡捕捉到了，大哥笑了起来，用胳膊轻轻撞了他一下，打趣到“哇我们灿烈果然是大势啊~！”于是刚刚还是一副“185大总攻是我就是我”模样的家伙又笑嘻嘻地揽上了哥哥的肩膀，笑起来露出白牙和酒窝的样子像一只大puppy一样可爱。

灿烂，热烈，像火焰一样的家伙。

边伯贤默默地跟在他后面，把口罩往上拉了一点，嘴角悄悄向上扬了扬。虽然现在看不到他的脸，但是那副面孔，那个人的音容笑貌一直在心里放映着。他跟在他侧后方靠墙边的位置，想着或许对方能帮他引走一些视线，但果然……还是有镜头直直地对准他。

他匆匆低下头，仿佛那不是镜头而是一种审问和窥视。略长的额发垂在脸颊两边，本来就小巧的脸蛋被头发和口罩一遮，只留下一双下垂的眼睛。他其实并没有他所看上去的那么狼狈，比起粉丝哭诉的惨状，他的内心早就趋于一种足以与现实抗衡的平静。

更何况，就快结束了。

他终于得到了一个肯定的通知，一个具体的日期。这三个数字比起之前长达半年的时间里他所听到的所有话都要让人慰藉。总是有人告诉他，再等几天，马上就会发通稿，再过一段时间，忍耐一下，没什么大不了。明明是决定他死活的事情被人或好心或假意的推来推去，公司在跟他打太极，他除了配合着做听话的木偶人什么都做不了。他知道朴灿烈一直在问人打听，不过看他的反应一定还没有挖到深处，其实如果可以的话，边伯贤不介意把那件事带到坟墓里。反正该炒的热度也炒了，该掩盖的事情也掩盖了，该打断的感情也打断了，他还真的可以轻描淡写地跟自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自己前面挡住了镜头，因为身高的关系他整个人都被他护在了身后。保护的意图十分明显，他光是用余光就可以确定——是朴灿烈。他盯着那个人的鞋跟，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把头靠在那个宽厚的脊背上，如果能伸手抱住他就更好了。

可惜他不能。

 

能像最初一样幸福的话就好了

谢谢你 对不起 我爱你

 

约定。因为站位的关系边伯贤依旧看不到朴灿烈唱这句话的模样，虽然大屏幕上投影着他的脸。他对着观众席比着亲吻，她们叫他“啵啵虎”，可爱的名字，他也试图给予更多回应。一片银海，他依稀看到了印着他名字的手幅和扇子，还有很多闪着泪光的眼睛。这首歌发行后的效应比预计中的还要夸张，先不说姑娘们的反应，连成员都是一场一场哭着过来的。

除了完成自己的歌词部分，他也在心里哼着每一句话。Rap的歌词比较耐人寻味，他想起了四月的晚上吴世勋打探的目光，却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Happy ending的故事结局大多相似，但是流泪的理由却有万种不同。或许每一个人都逃不开爱与被爱不相等的矛盾，无法触及的爱与无法回应的爱放在一起，堆砌成了既美丽又寂寞的路途。

边伯贤在歌曲快结束的时候寻找着金钟仁的身影，他记得这孩子上一次哭到说不出话来。不料一转头看到一个银发高瘦的身影捂着脸弯下了腰。在身体不受控制地朝他走去之前，大哥和队长都已经出现在其身边安慰着。大家都鲜少直面他流泪的样子，最近却频繁了起来，知道他也是意外爱哭的家伙，比起一个人躲在车里，现在这样折下腰哽咽的样子更让人心痛——他带着好看的淡妆，精心打理过的发型，握着话筒，强光包围的舞台，在这之外是他们万人敬仰的年代——可是他却难过到掉眼泪。

大多时候朴灿烈总是笑着的。记得刚认识他的时候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的疑问——每天都那么笑着的话，对每个人都毫不吝啬地那样笑着的话，不会很累吗？现在他突然领悟到了什么，除了人设之外，对方要一直这么表现出开心模样的理由。就算是假装的开心也好，能表现出一成不变模样的人有真正强大的外壳，他们不至于无坚不摧，但也很少失态。因为他们给自己设定好了一个完美的框架去生活，就算是假装的快乐也甚至可以骗到自己。

你那么漂亮的眼睛不应该是用来流泪的，边伯贤这么想着。他知道那无关压力，感动，那个人在难过，他感受得到。不要哭了……话想三遍，说不出口。边伯贤看着自己的手顺着他后背光滑的衣料滑下来，无声的安慰，除此之外却再难有其他。

 

不知道是“快要结束了”这一个认知给了他动力，还是朴灿烈落在舞台上的眼泪让他无法不去想他，边伯贤编辑了一条消息，发送给他。

不用赶航班的夜晚，成员们懒散地趴在酒店的大床上。电视里放着听不懂的外国语言，厕所里的吹风机呼呼作响，还有各自手机里发出的声音和各自短暂的交谈。

“灿烈和世勋还没回来吗？”队长看着床头柜的电子钟又不由地唠叨，“好了，好了，孩子们都各自回房间睡觉吧，明天还要……”

还要做什么？边伯贤没有听完，因为消息框里弹出了朴灿烈的回复。

其实明明是上网查一下很容易就能找到答案的事情，他却偏偏想要去问本人。想跟他说说话了，哪怕是以这样微妙的问题——

你手臂纹身的字是什么意思？

 

Solum omnium lumen.

他发过来。

——光无处不在。

Si me amas, serva me.

他又说。

 

如果你爱我，你会来救我。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