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息

我还没有去过威尼斯

【利艾】渎神者/Everlasting 10

10

 

船上摇曳的灯火落在女子黑色的面纱上,她闭着眼,双手摊平悬在面前的木桌上方。信纸在铁盆里燃烧起来,黛黑色字迹慢慢被火焰吞噬。待到燃纸成灰,暗色的碎末漂浮起来,蹭过她的手掌,磨过她指腹的纹路,又洋洋洒洒落回了桌面。

“您看到了什么?”

声音的主人方才一直安静地坐在一边,占满污渍的大衣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迈,不过他的头发依然整齐的束在脑后,任何倦容都无法掩去他眼中的清明目光。

“难怪先生这么急着返程回伦敦。”

她这么说着,将尚有余温的灰尘拢在手心,又任它们从指缝滑落,重复这样的动作。甲板上水手的吆喝渐渐褪去,海浪来回推搡着这艘运送着枪支和烟草的快船。女子的话语在木板吱呀吱呀的声音中显得格外鬼魅神秘。

 

“艾伦他……还好吗?”

“尚有一丝气息,不过如果不及时医治的话,难逃一劫。”

 

男人沉默了,攥起的拳头表露出他的愤怒,再次抬眼时那目光已然变了副模样。相对无言的时间被他用来平复或者说…计划报复,双重人格的快速转换就在想象出他最宝贵的儿子命悬一线的场景时被按了开关。

女子已经习以为常,在不带入个人感情的前提下,巫师从来不想介入「他们」之间的斗争。她看到并且转述场景,就像一场交易。虽然平心而论,她很喜欢书写那封刚才被烧掉的信件的年轻人。

“幻镜里的雾气实在太大,我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容,先生。不过……有个名字倒是被提及了。”

“谁?”

“利威尔。”

 

1882.4.5 London

 

“过了零点,正是午夜。不来狂欢吗,利威尔伯爵?”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我给你的答复。”

 

两人露出尖牙,野兽厮杀前的气息如飓风降落。两道黑影在半空中相撞又分开,以人类肉眼无法分辨地激烈过招在半空中闪过,又转到屋顶上追逐。

 

“收下了吗,来自我们氏族的空白战书?”

“我记得上个世纪有过同样的场景。”

 

男人以冷笑回应,利威尔追得很紧,但还并不足以对他造成威胁。他欣赏着昔日最强的血族伯爵,现在最平庸的氏族的王,红了双眼,青紫色的血管布满他的眼下皮肤,他眼中冰冷的敌意让人不寒而栗。不过发起战争的人必然心怀把握,只见他不紧不慢地,将自己鄙夷说给他听。

 

“利威尔,不吸食人血的你已经大不是从前的野兽了。你的视野,嗅觉,尖牙处顶级的欲望都在退化,变得温顺,变得安于现状,变得容易满足。”

“你必须得承认,现在的你,根本不是称职的对手。”

“所以比起对手,变回血族应有的样子吧,和我们氏族一起的话——”

 

雨停了。利威尔站在社区教堂的尖顶上,从他背面看来,背景是漆黑的天幕,青色的月牙和大本钟模糊的影子。他的面容白如陶瓷,他的站姿就像优雅的雕塑,他的手扶着十字,就像在俯视一场末世绝景。

他从不记得自己是懂得温柔的人,直到有某个人眼眸告诉他应该那样做。

 

“闭嘴。”

 

》》》

 

利威尔回到原来的街角的时候,埃尔文正在原地焦急地渡步。由于让所有人类封闭对特定区域真实视觉的咒术,埃尔文并不能看到艾伦的状况。但仅仅凭韩吉的脸色,他敢肯定状况很糟。他们交换了眼色,利威尔半蹲下来,看着青年颈脖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一动不动的艾伦就像已经死去了一样,他倚着路灯,胸前的衣襟上盛开了一大朵以血构成的曼珠沙华,暗红色的甜腻液体依然在慢慢流淌。被雨淋湿的人有着残余血迹的唇线,挺拔的鼻翼,被拉下的衬衣口落出好看的锁骨,这么一个漂亮的人,正在消逝着生命,这一幕定格在利威尔的瞳中。

 

他比任何人都懂得死亡的感觉,他比任何人都熟悉黑夜。他没有资格说尊重生命,也没有暴露在外的感情可供惋惜,只不过是不是在漫长的人生中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毫无征兆地出现,然后在他时间停止的身体里依然保持人格的心脏上刻满波纹。他没有再说话,捡起掉落在一旁的银质匕首,二度划开了自己的手腕。原本快速复合的皮肤,连伤痕都没有。

 

血流浸染着地面,变成漆黑的颜色。两人的血液在路面上交融在一起,就像之前韩吉所遇见的场景。原来不是一个人流尽他的血,而是另一个人一定会放血相救。他用力吸了一口自己的血液,然后俯下身,以一个深吻强迫对方下咽。不知道为何他非常希望此时这个昏迷的人能够睁开眼,以那双清亮的眼眸看清他亲吻自己的样子。他们的两个吻初次是强迫再次是毫无知觉,不会被记住的神情比谁能想象到的都还要真切。

 

“你知道后果,利威尔。”

“你不必内疚,我知道你没办法救他。”

“不是,我——”

“同样说给你听,埃尔文。”

 

她说的后果有多重,而他的话永远有令人把所有反驳都咽回腹中的威力。夜风有些冷,埃尔文把自己的大衣外套披在韩吉肩上,一辆红棕色的马车停在了两人身边,佩特拉,衮达和埃尔德三人从马车上跳下,拉开车门迎接主人。

相对无言的时间,被咒术掩盖的现场,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却什么都已经开始了。伦敦慢慢陷入沉睡,午夜的马蹄声和泰晤士河上成群的蝙蝠只出现在幼童的噩梦里,但又在母亲的安抚下烟消云散。

 

》》》

 

“会痛吗?”

 

面前的自己还是那个湿漉漉的模样,如刚从海中上岸,扬起的蓝色衬衣还有着海风的味道。他的身后是地平线上刚升起的初阳,一切都美好的像幅画。

下一个瞬间画面掉转,高墙之上的残阳如血,城墙外欢呼的人群丢掉刀剑。而那个遍体鳞伤的自己带着慰藉的笑容慢慢睡着,有谁握着他的手默念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就如最长情的誓言。

最后就是最熟悉的街景,月色之下的雨雾里弥散着维多利亚的暗香。灵魂有点游离,漂浮在半空,俯视着陌生的记忆。那里有壁炉里的火光,缠着绷带的手,还有通向未知地底的长长阶梯。

 

这些场景,这些幸福也好,悲恸也罢的世界全都不止他一人,绝对还有谁在的。那个人无力挽回他的覆灭,又陪伴他重生,那个带给他这个世界最强烈情感的人,这次又是用什么样的方式来相见?

 

沉睡了很久的青年从深沉的梦中醒来,早间的风扬起了卡其色窗帘的一角,几米晨光倾泻在地板上。窗前站着一个人,简单的白衣黑裤,干净利落的短发。阳光落在他肩头,软软的柔和的线条在他刚刚苏醒的瞳孔中时而模糊时而清楚。

 

他在黑暗中燃烧的样子你在阳光下是看不见的,但却连灵魂都要被他欺骗掉了。

 

艾伦撑起身,对着那个人的背影张了张嘴,又像糖又像刀,他无法想象自己最终是用什么样的语气开口,念出他的名字好像要耗尽他所有力气。

 

“利威尔。”

 

如果你们有一个与流血无关的吻,在一个橙色的,没有迷雾的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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