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息

转世paro，邻居，一方已有完整前世记忆。

利威尔（30）x 艾伦（15）

I am pretending to be perfect.

01

 

利威尔把眼前的两居室彻底打扫干净的时候，黄昏的最后一丝光消失，夜幕完全降临于世。他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隔壁邻居家亮着暖橙色的光，隐约可以听见女人讲电话的声音。

初春的夜晚还有些凉，夜风对忙碌许久的身体起到了恰好的降温效果。利威尔莫名感慨地舒了口气，远远望去，广阔的天空中可以看见三五颗星。

真和平啊。

 

没有请搬家公司，谢绝了过分热情的同事来帮忙，利威尔独自一人从城北搬到城南，耗时一整天，果然整理和清扫这种事情要他自己亲自做才放心。

「我入住了。」

他象征性地发了条消息给那位行踪不定的舅舅肯尼，并没有指望得到回复。

肯尼·阿克曼是个奇怪的男人，有时候冷漠无情，蛮不讲理，有时候又表现出了对亲人的体贴，比如他不知道从哪听说了利威尔换工作到城南的消息，便很随便地把这套房子的使用权交给了他。最高效最便捷的居住方式，利威尔没理由不选。

 

走出门之后是一条长长的坡道。据他的上一位房东婆婆介绍，这个街区还是城南蛮有名的地方，因为等四月樱花开的时候，这里能看见特别漂亮的光景。

坡道的中上部是居民区，下部拐了一个小弯，尽头是市南中学的初中部，再过一条马路就是高中部，紧接是一个不算太大但是什么都有的商业圈，利威尔的新工作就在那个商业圈最高的写字楼里。

年轻有为，英俊多金之类的标签可以贴满利威尔·阿克曼一身，但是他自己从来不觉得那些字眼很重要。他和视线所及之处的爬山虎一样，只是活着而已。

只不过现在是三月，时节正好，可以带来轮回和新生。

 

路灯下面有细小的飞虫在跃动，春日的新叶随着夜风微微颤动了两下。皮鞋踩过路灯投在水泥地上的光晕，踏过树枝交错的光影，然后停在了一双脏兮兮的帆布鞋前。

这么说来，前几天的雨下得很大，今天刚刚转晴，空气中充斥着泥土的味道。这双帆布鞋上沾上了污水，大概还没来得及清洗，它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利威尔的视线中。

利威尔抬起眼，冷淡的视线扫过这个挡住他去路的人。

 

少年穿着很好辨认的制服，领带松松垮垮地挂着。是个……是个让人能一眼看出来发生过什么的小鬼，他的额角破了一块，除此之外虽然没有别的伤，但从衣服上的褶皱可以看出他不久前才经历过一番缠斗。

轮廓分明的长相。少年的眼睫极其缓慢地扇了两下，鼻梁很挺，路灯的光落下来，在他鼻翼旁打下阴影。

利威尔看着那双眼瞪大，同时，少年两腮动了动，那是一个咬牙的动作。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少年露出了一个在利威尔看来很奇异的表情，并且难以置信地后退了半步。

 

这半步所拉开的角度让光更好地照亮了他，原来他的眼睛是碧绿色的。

利威尔的视线在那双绿宝石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开了。他偏开一点方向，绕过对方，继续沿着坡道往下走。

 

奇怪的孩子。

 

更奇怪的是利威尔走出几米距离后，他的脑海中还印着那双眼睛的样子，甚至还有更多细节：

他会知道这少年在与人缠斗的时候一定像一头小野兽一样，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他知道对方倔强，笨拙，固执，知道他会露出很坚毅的表情，但明明光落在那棕色的额发上时，他又知道他发梢很软，他脸颊上细小的绒毛也很软，以至于利威尔心里有一处隐秘的角落也跟着软了下来。

 

更更奇怪的是，他走下坡道数米，然后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在这半分钟里，视线范围内的长坡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世界陷入了安静的缝隙。

少年还站在刚才的地方，背挺得笔直，一动不动。

 

-

 

那天晚上利威尔做了梦，梦境里有着声势浩大，但最终归于尘埃的故事。破晓的时候他醒来，脑子已经被倒了干净，一如窗外白茫茫的天空。他自认为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但那一刻他感到怅然若失，没有理由。

不过利威尔不会在意这小小的反常，埃尔文·史密斯高薪把他从上一家公司挖过来，肯定不会让他有闲功夫神游。埃尔文只给了他一周的时间熟悉业务，然后便丢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项目交由他和韩吉·佐耶负责。

韩吉，那位过分热情的同事，在业务上意外得靠谱，项目有惊无险地完成，利威尔的银行卡上又多了一笔没仔细数是几位数的奖金。于写字楼顶层的经理部，他俯瞰着落地窗外的城市落日，依旧没什么成就感，只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居然已经走到四月中旬了。

 

那条长长坡道上的樱花开了，只是他一直回去得太晚，周末也泡在公司，根本没仔细欣赏过。此时，手下的年轻人们嚷嚷着要聚餐，在韩吉八卦到他头上来之前，利威尔匆匆告别了众人——终于可以早回家了。

可没想到回家路上这么堵，赏花的人群还没离开，很多穿着制服的学生在花下合影。利威尔脱下西装挽在手臂上，放慢步子往坡道上走，粉白色的花瓣雨随风扬起，有一片大概是落在了他的衣领里，痒痒的。

还不赖。

 

少年就是在这个时候又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的。

利威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一眼就认出他来。比起这一代个子高一点儿就容易驼背的男孩，少年走路的姿势很端正，除此之外好像没什么特别。

但是，是他。

他的视线落在了低一点的位置，少年的裤脚卷起来了一截，露出精瘦的脚踝。这天对方穿了一双低帮的白色板鞋，纯白色，很干净。

 

利威尔移开了视线。

起风了，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叹，风里有春天的香气。

 

独居男人下班回家能干什么？做晚餐，看新闻，看文件，利威尔想了想，在网上下单了一架跑步机。不过这天有点不一样，在他刚洗净厨具，准备做份意面的时候，有人按响了他的门铃。

 

“晚上好，我是住在隔壁的卡尔菈·耶格尔。”

 

利威尔顿了顿，打开了门。

女人还穿着围裙，带着温和的笑意，和善邻居来打招呼的行为，不难理解。但是利威尔的视线没能在她脸上停留两秒就移到了她身后，刚刚只瞥见背影的少年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碧绿的眼睛凝视着他。

 

“你好像每天都晚归，工作很忙吧？今天总算有机会打个招呼。”卡尔菈抬手搭上少年的背，“这是我的儿子艾伦，他爸爸格里沙出差还没有回来。”

 

“利威尔·阿克曼。”

 

利威尔伸出手，礼貌地与卡尔菈握了一下。这时候旁边的少年也朝他伸出了手，利威尔好像是第一次跟十几岁的小孩握手，不过那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他没有理由拒绝。

 

“您好，利威尔先生。”

 

少年唤出了他的名字，温热的掌心相碰，然后又快速分开。

 

“那不打扰你休息了。”卡尔菈自然发觉了男人偏向淡漠的性格，还有卸下工作后的倦意，“改日周末来家里吃饭吧。”

“好的，谢谢。”

 

——本来这对话到这里就可以结束的。

 

“妈妈你快回去吧，汤该煮开了。我跟利威尔先生再聊一会儿，等一下就回去。”

 

利威尔挑了挑眉。

 

其实再见到少年，利威尔的心情有点微妙。首当其冲的想法不是“原来是邻居”，而是：你真的在这里。

不知为何，三月末那天晚上碰到少年的场景，在他的感官里更像一个无限逼近不真实的梦境。

此时眼前的少年也与初见时不同，他穿着整洁的居家服，额角光洁，眉眼温顺，一副乖巧邻家少年的样子。这应该是很讨人喜欢的类型吧，但是利威尔却总觉得违和，总觉得哪里不对，以至于他看向少年的眼神不由自主带上了审视。

 

而少年却毫不畏惧地迎上了他的视线。公司里很多年龄小点的孩子都说利威尔的眼神太锋利，见着他时会不由自主低下头，但眼前这孩子仿佛没有规避危险的本能，他朝他扬起一抹爽朗的笑容，“可以吗，利威尔先生？”

 

利威尔只犹豫了很短的时间。事实上在少年开口的时候他的潜意识已经默许了。

他退后半步，朝他敞开门，“进来吧。”

 

阿克曼的家里迎来了第一位客人，包括居住者是肯尼·阿克曼的时间。少年脱下那双干净的白板鞋，摆正了才直起腰来，说了声打扰了，然后踏进玄关，规矩地走到餐桌前，在利威尔的眼神默许下才坐了下来。

利威尔必须给他的举止判合格。

他背对着他打开储物柜，“只有——”

“红茶。”少年接了他的话，“红茶可以吗？”

只有红茶。

 

利威尔泡上茶，短暂的沉默过后，少年再一次自我介绍。

“我是艾伦，利威尔先生，您记住我的名字了吗？”

“嗯，艾伦。”

 

利威尔把茶杯放在他面前，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瞥见着小鬼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失落。不过他没有兴趣揣测小孩子捉摸不定的心思，他只是有些好奇对方想跟他聊什么。

他以为，他这种一看就是工作狂的性冷淡大叔，和最感性想法最多的中学生少年，完全是两个互相排斥的人种。

 

“我的青梅竹马是三笠·阿克曼，利威尔先生记得她吗？”

这倒是利威尔没想到的一层关系。“远亲，我只在她小时候见过一次。”

“原来住这里的肯尼叔叔去哪了？我也只在小时候见过他一次。”

“谁知道呢。”

 

少年捧起了杯子抿了一口，茶还很烫，他垂下眼睛，又把杯子放下了。

“利威尔先生，从你搬来到现在，这是第一次没有加班吗，真辛苦。”

“是啊，社会是残酷的，小鬼。”

“嗯，所以……”

 

少年看着他，扬起了一个完美的笑容，但是他的眼睛不在笑，这种别扭的感觉让利威尔稍稍皱起了眉。

然后他听见他说，“好久不见，利威尔先生。”

真的好久了。

 

利威尔愣了一下，“什么？”

“啊，那天晚上不是碰到了吗，利威尔先生不记得了吗？距离现在都快三周了，上班族真可怕，会不会用脑过度啊？”艾伦的语速加快了些，“周末来我们家做客吧，我炖汤给您。”

 

提起那晚，利威尔的视线又落在了少年的额角。艾伦对他的视线很敏感似的，他抬起手指在额角蹭了一下，“那天不小心摔到了。”

不想与他纠结这些事，利威尔嗯了一声，“你多大了？”

“十五岁。”

 

十五岁啊，挺好的年纪。

觉得自己提前步入中年的男人莫名感慨。

 

“利威尔先生果然好厉害。”艾伦的目光移向了桌边没有收起的文件夹，那上面印着的公司LOGO的确显眼。

利威尔却不以为然，“没什么。像我这样的人遍布金融街，到处都是。”

“怎么会——”少年弯起眼睛，拖长了尾音。

 

他看着他，一字一顿地笃定道：

“利威尔先生很特别，是最特别的。”

 

来不及细想这话所想表达的意思，艾伦再次让利威尔觉得奇怪的瞬间出现了——如果想说什么好听的话，就不要露出这样一幅假惺惺的表情啊？

 

绿琥珀里没有丝毫真心的笑意，只有被时间禁锢住的昆虫尸体。

 

此时的利威尔没能想象得到那是一份什么样的重量，艾伦也没给他太多机会。“那我不打扰您休息啦。”他又端起红茶喝了一大口，“改日再见。”

“嗯，再见。”

 

门关上，少年靠着那扇铁门站了一会儿，缓了好久才踩着飘到脚边的花瓣离开。

再见你一面，竟隔了千年。

TBC

还真说写就写，果然上头是第一生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