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魔術|魔术
最近工藤新一的心情好像很好。
「新一哥哥,少加点糖,谢谢。」男孩瞥了他一眼。
那个身影今天是白色的:校服内里的白色衬衫,领带已经解下来和外套一起搭在椅背上,领口的扣子随意解开了两颗,对,就是这样,随意,漫不经心地展现着自己的迷人领域。然后……为他,江户川柯南,端上一杯温度尚好的咖啡。还要带一句,「小孩子还是少喝点咖啡啦。」
多喝牛奶吗,我知道……男孩想翻白眼。
「有时候我真的在想,我和新一哥哥是不是弄错了身体。」
闻言,不远处少年的身体不可察觉地僵了一下,只有一瞬间,随后就端着自己的热巧坐到了沙发上。「因为新一哥哥看起来比较幼稚一点,啊!痛!」
工藤君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然后哈哈笑起来。
「说什么呢!」
果然,心情很好啊。男孩盘着腿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而工藤新一放下杯子随意地一躺,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春末夏初,好像人也随着天气精神了起来。而工藤之前在忙的案子似乎是有了进展,这家伙看起来比前两个月那种疲惫的样子好多了。于是就像这样,两人在落满阳光的客厅懒洋洋地看看书,说说话,能舒坦地过一整个周末的午后。
但果然这个家伙,疑点很多啊。
「新一哥哥今天出门吗?」
「不啊,你想要什么东西吗?」
少年伸出手想要习惯性地揉揉男孩的额发,被后者精确地躲开了。
「是说你是不是该去陪陪兰姐姐啊?」
「呃。」
疑问点之一。原来一直觉得工藤新一和毛利兰不是情侣胜似情侣,但是眼前,不,脑后这个人,有闲下来的时间就会在家陪着自己,比哥哥照顾弟弟还要多一份用心的那种陪伴。虽然他本人并不反感这样,和他变的亲近也好像是理所应当的事,但,时间长了总觉得……工藤有些回避他自己和毛利兰的事情。
就像现在这样,不用回头也知道,少年露出了一种夹杂着为难和犹豫的复杂表情。然后就会说点什么来岔开话题。
「说起来,柯南阿。」
「嗯?」
「你觉得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男孩愣了一下。
也许是对方的语气过于认真,以至于他不想把其当成一个随意的问题来敷衍地回答。但是如果仔细想想,对于问句中所指定的「现在」,可能需要一个「过去」来进行对比。可是不巧,这个「过去」对于江户川柯南来说,并没有真实的感官。所以更合理的解释是,这个问题可能只是一份真诚地关心——基于自己意外受伤失忆的事。
所以,答案是,「我很好。」
「不会觉得无聊吗?我是说,如果是你的话,那些功课都太简单了吧。而且学校里那些小孩子们……」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了。
「没什么不好吧。」男孩顿了顿,很自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工藤新一面朝上躺着,右手背盖在眼睛上。
眼睛,心灵的窗户。被遮住的话就更难窥视对方的内心。
「因为功课很简单,所以在学校都很轻松,也给了我很大空间和自由去思考别的事情,比如……」
「比如瑞克兄弟?」
男孩的眼睛亮了亮,「新一哥哥也看了?!」
那是最新上映的悬疑电影,讲述了一对双胞胎兄弟家的命案。哥哥死了,弟弟独自继承家业,命案以哥哥抑郁症自杀收尾。心有疑问的实习刑警继续调查,从一系列蛛丝马迹中还原了案件的真相。然而影片最后并没有直白地将真相讲述出来,而是用了一个意味深长的长镜头。白鸽飞过,马车在乡间的小路上不紧不慢地驶过,弟弟和妻子带着花站在哥哥的墓碑前,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里哥哥的微笑和弟弟如出一辙。
「你也觉得凶手是弟弟吗?网上大多数人可都这么猜。」
「不啊,死的是弟弟不是吗?从一开始两个人就弄混了吧。」
「啧啧。」果然是名侦探啊。
「倒是弟弟的妻子,为什么没有说出来呢,她明明看出来了不是吗?」
「嗯,因为她才是凶手啊。」
男孩闻言轻轻啊了一声,原来一直捋不顺的地方终于被点通。随即他有点懊恼,这部电影有许多剧情的推断极需观众的想象力,如果一直是顺着常理思考的话是很难想出真相的。虽然他只差最后一点,但不得不承认他的思维跳跃度还不够。
「别灰心呀,再看一遍的话你会发现的。」少年对男孩的心理活动出奇地了解,可他的安慰并没有得到注意,男孩还沉浸在剧情里。
「真有意思,哥哥对弟弟的感情,弟弟对哥哥的感情,弟弟和妻子之间破碎的关系,还有哥哥和弟弟妻子的……较量?以后会是什么样呢?」
「人类,很神奇吧。」
「嗯?」男孩仰起了头,额前的刘海搭上了少年的手臂。
「所以做个单纯的小孩子挺好的,对吧。」
「新一哥哥是希望我慢点长大吗,怕我变得比你厉害?」
「喂喂好可怕的自信啊,这么自负以后没有女孩子喜欢你喔——」
「这种话吓吓元太还差不多……」男孩瘪瘪嘴,刚想问,新一哥哥喜欢兰姐姐吗?转念一想,又换了种问法。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嗯……像是一种使命感。」工藤新一好像快要睡着了,所以他的声音很沉,还带着一点儿鼻音,极其温柔地闯进耳膜。
「使命感?」
他的回答十分地出人意料——
「一种不由理智决定,而像是身体完全由着感情支配的时刻。是自以为理智的人,拥有擅长高度思考的大脑,但还是会很冲动,很拼命地完成一件哪怕荒唐的事。有时候也会闲下来想想,我到底是为什么呢?我会不会达到想要的效果呢……这样的问题,但从来没有想过,我值不值得。」
「如果喜欢那个人,那一切都是值得的。我信仰他的信仰,我贯彻他的正义,我遵守他的约定,然后……」
「然后?」
「没有然后了,好困啊……」
「喂话别说一半啊——说起来,新一哥哥之前在忙的案件是有进展了吗?感觉你这几天心情很好的样子。」
「嗯,与其说是有进展,还不如说我看开了。」
「哈?」
「有些事情短时间内无法追溯清楚,再来一个我都不一定能办到。所以我不打算刨根问底了,决定用最简单直接的方法解决。」
「会有危险吗?」
一只手贴了过来,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颊。
「柯南是在关心我吗?」
「……我只是不想看到兰姐姐担心!」
「呜啊好冷漠!」
「所以,为什么要这么费心,不是简单的案子吧,是为了什么人吗?」
「嗯,是很……」他顿了顿,「一个很有正义感的家伙,我只是暂时代替他做这些事而已,」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感觉真的要睡着了。「所以——」
「所以?」
那只手又缓缓抬起,终于如愿以偿落到了男孩的头顶。他缓缓地开口,说了一句话,接近无声。
「嗯?你刚刚说什么?」柯南回过头。
「我说所以这是暂时欠我的,以后都是要还的啊!」
「……?」
大人的世界果然好复杂。
男孩想了想并没有再继续发问。但不知道为什么听了他的话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就像心脏被一杯柠檬水灌满,然后快要从鼻腔里溢出——很奇怪吧,无论是工藤新一,还是这个似懂非懂的自己。
不过,稍稍有点羡慕那个被工藤新一如此看重的人呢——是某个人,而不是兰姐姐,他惊讶于自己会这么想,更惊讶于自己会感到羡慕。
在他身后陷入浅眠的人,拥有最美好的年纪,好看的面容,骄傲的成绩。但这些都只是表象。江户川柯南与他生活在一起,所以他很清楚。这个家伙博学,风趣,有教养,但最可怕的是——你没有看错用词,是可怕,最可怕的是他有一颗无比温柔的心,藏在他完美的poker face之下。男孩无法仔细说明,但他就是知道。这种感官从他失忆过后的第一次睁眼开始,跨越过每一个清晨和黄昏,游走在他们的每一次对视。哪怕他觉得这个人浑身都是秘密,他的言行也还是温柔到让人不愿置疑。
就像——
身后的人突然伸出手,于是一朵白色纸巾叠成的玫瑰突然从头顶落下来。几乎是下意识立刻用手接住,才发现是一朵白色的花。并没有香气,硬要说有的话,也是桌边热巧克力甜腻温暖的味道。
什么啊,并没有睡着啊。男孩捧着花回过头看着他,而那个人变魔术般继续变出其他纸折的东西,有千纸鹤,钻石,还有白鸽。
「新一哥哥这是要转行了吗?」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朝他伸出手,然后拇指和中指轻轻拢在一起,然后在男孩眼前打了个响指。
一只白鸽展翅飞起。我是说,真的白鸽。它扑扇着洁白的羽翼,爪子在空中晃了两下,然后从落地窗开着的一角飞到外边。
江户川柯南非常惊讶地看着他,而他笑了笑,重新躺下,还抓了个抱枕到怀里。
「午安。」
「等等,沙发这里有什么机关吗……」
「噗,这是魔术啦,魔术。」
男孩望着手中的纸玫瑰出神。
疑问点之二,哪怕觉得他是如此神秘的人,哪怕他有时候觉得他对他说的每一句话背后都有深意,把那些句子打散重组就是另一个令人惊叹的故事。为什么他能,让他感觉小小身躯胸腔里的心脏越发不收控制地跳动。话语也变成了魔术,透过皮肤,穿过骨骼,溶于血液。
他其实听见了,他说——
「虽然开不了口说爱,但不准比我先死。」
TBC
同样的话在伦敦雾的世界线由另一方说出口,我又命定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