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息

我还没有去过威尼斯

【利艾】Horizon 09 (十周年重写)

Horizon·10th Anniversary Edition

Chapter 1 New Forest 01 02 03 04 05

Chapter 2 Old Heaven 06 07 08

09

 

利威尔说“去别的地方”,艾伦以为他们会前往斯通黑文附近的某座城市,他猜是爱丁堡,没想到隔天午后他站在了摩特拉瓦河岸。不敢接米卡莎电话的理由又多了一条,要怎么说,总之我现在在波兰?晚点再联系?

他在好友那里的信誉应该已经跌没了,而这不是眼下他最关注的问题。

未来一周他将居住的房子里有宽阔的落地窗,正对旦泽的河湾,轮船经过时荡起的水纹清晰可见。红白旗飘扬,摩天轮缓慢地转动,他望着望着,心跳也慢下来,被一种闲适的氛围安抚。如果不是他的雇主正在亲自拧抹布擦桌子,他很想在那落满日光的沙发上睡个午觉。

“利威尔先生,还是我来打扫吧。”

“我还没有老到要需要伤病患来伺候,滚到不碍事的地方去。”

“或者叫个清洁工?”

“我不会让外人进我的屋子。”

我不是外人?艾伦局促地伫在一旁,有点傻,“我们来这里到底……”

“在一个没有四眼好奇狂,没有你那些关切得像鹦鹉的朋友的地方,休息。”

“那……”

“晚饭前你可以睡一会。现在闭嘴,艾伦。”

 

结果休息就真的只是休息,艾伦什么都不用做,他如愿得到了那张阳光沙发。脑震荡该有的后遗症他都有,但这间被打扫得像高级家具展厅的屋子让他觉得无比安全,哪怕利威尔出门了。

他从午后睡到天黑,醒来后身上多了条毛毯。变成被照顾的那方让他既惶恐又窃喜,他慢慢打量起眼前无人的大宅,同利威尔的其他住处一样,这一处也未向他设防,这一处也有一面令人惊叹的书柜,他在想利威尔是不是有意安排,让他在异国休养的日子可以不那么无聊。

就当利威尔已经默许,艾伦洗干净手,从书柜上取下了几本书。在认识利威尔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耐心看书。然后他发现了区别。柏林的书柜看起来像,硬要形容的话,为培养博学的特工准备的,过半都是相对生硬的工具书;而旦泽的这个更丰富,更“人性化”,除工具书外还有诗歌和小说,他甚至找到了三本B级片的原作。

不是吧。他偷偷笑了。

利威尔会看这些东西?那个利威尔?

 

抱着了解另一面的利威尔的心态,艾伦挑了一摞书搬到卧室,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津津有味地翻阅着。《哥德尔、艾舍尔、巴赫》《众病之王》《悉达多》《伯罗奔尼撒战争史》,太多信息涌入脑海,他又开始做梦,梦见瘟疫和战争,毁灭和复兴,现实中他所见过的一张张脸也被编入那宏大的叙事,一双双眼睛注视他,从云端俯瞰世界,再从云端降落。

——你是自己跳下来的。

再睁眼,他意外得平静。

 

“我已经不会被奇怪的梦或者幻觉吓到了。”

在给手上的咬伤涂药时,艾伦这么对利威尔说。

男人端着红茶杯在桌前看报,闻言默了两秒,问,“你都梦见了什么?”

不只回一句“你最好是”,可以视为“那就聊一聊吧”的信号。

嗯,聊一聊。确实具备适合的条件:天气晴朗,河岸边微风徐徐,没有任何熟悉或者陌生的人来打扰,清净又闲散。艾伦重新包起自己的手,痛得龇牙咧嘴,心里却很平整。

“我梦见了古老的城镇,照明还在用火把的年代,居民生活在高墙内,一切都很安逸,直到某天城墙被破坏了,很多怪物跑进来。”

“什么样的怪物?”

“长得奇形怪状的巨人,噢,真的很恶心。人类士兵奋力将他们驱逐出家园,就算为此牺牲了很多人,大家也一直没有放弃。我觉得,我觉得……”

艾伦偷瞄利威尔的反应——没有反应,利威尔像无数个对小孩的奇思妙想无奈又宽容的大人,“觉得你也该去前线,把它们的脑袋砍下来?”

“是的。我确实那么做了。”

利威尔从报纸前抬头,似笑非笑。

“急着去送死的家伙。”

这个评价也似曾相识。艾伦被即视感击中,鬼使神差道,“我们是不是上辈子见过?”

……这是在说什么。脑子跟不上嘴,跟上了以后发现这说法实在有些暧昧——是他心里有鬼,“呃我是说,您就像我的长官——您一定是那种杀敌无数的英雄。”

“是吗。我倒觉得当个平民百姓更好。战争那么麻烦的事谁爱去谁去。”

“也不是爱去……是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吧。”

“所以这是你的读后感?”

“我需要写下来吗?”

“不需要。”

“有件事情我很好奇……”

“我应该告诉过你有话直说。”

“我看到有几本书的扉页上写着,「赠予利威尔」,落款只有日期,这一位是?”

红茶杯落在瓷垫上,清脆而短暂的一声,如同一个时代的注脚。

“另一个阿克曼。”利威尔不咸不淡地回答。

很合理的答案。

“如果我继续问,您还会继续说说吗?”

“不会。”

 

被拒绝的艾伦并不失望,这些天他们聊天的机会不少,利威尔也远比他以为的要健谈——到了破除刻板印象的时候了。如果利威尔在家,他可能闲谈书里的情节,也可能只是无意义地说起天气。大多数情况下利威尔都会回答他,也有偶尔利威尔比他这个十七岁青少年的行为模式还要跳脱,比如第三天傍晚,他们上一秒还在评论美食和特产,下一秒利威尔说,“起来。带上你的外套。”

“怎么——等等我!”

他们出门,利威尔开车穿过河湾,目的地是圣多米尼克集市。在住处附近吃饭不算的话,这是艾伦来到旦泽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深入这个地方,红房脚下灯火连绵,商铺前的游人络绎不绝。他撑大眼睛望东望西,望了一圈又回到利威尔脸上。

“看我干什么,看路。”

“就是觉得神奇,利威尔先生居然会来游客这么多的地方。”

“怎么,我看起来无差别讨厌所有人?”

“哈哈,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这种小商小贩聚集的地方……不够干净?”

“我待过比这脏一万倍的地方。”利威尔忽地笑了下,“我其实挺喜欢人的。”

艾伦真应该看路了,看路来掩饰自己不规则的心率——人太多了,对脑震荡患者不友好。

“当然有些人不能称之为人,说是臭虫和蝼蚁更合适。”

Oh,这才是利威尔。

THE Levi领着他来到的摊前,长发如瀑的女主人朝他们微笑,说了一句波兰语,听起来比日常问候要长,艾伦问利威尔,“她说什么?”

“天气就像琥珀一样。”利威尔示意他看红色桌布上铺着的,流光溢彩的石头,“就是这个,旦泽特产。”

是琥珀,让人想起澄澈的眼睛。说到特产的话题,利威尔一时兴起带他来看,所以他们站在这里。艾伦对着各式各样的琥珀制品愣神,半晌挑了一串手链。

“这个怎么样?”

“还不赖。”

“那就它了,送给米卡莎,希望回去以后她能放过我。”

利威尔对此没有发表评论。或许年轻人间的感情在他眼里也有闪闪发亮的地方,艾伦的视线飘向一把琥珀做的匕首,而后又回到身边人英气得仿佛不近人情的脸。

“利威尔先生,这一趟出来后我发现……您其实很像个人唉。”

“你在说什么屁话。”

这种时候快乐小狗说什么都没关系。艾伦掏空口袋数着钞票买下了手链和匕首,送给两位阿克曼。

“为什么是匕首?”

“因为很漂亮。”

一眼看过去就觉漂亮,通体透明,线条被打磨得流畅锋利,虽然不能当真刀使用,但是作为艺术品……带上杀气的艺术品具有独特的魅力。

利威尔有些嫌弃又很利落地收下了那个盒子。

“那你觉得枪漂亮吗。”

“啊?”

“枪,书柜最上面那层,盒子里的,别跟我说你没打开看过。”

“我,我没乱碰。”

“回答问题。”

虽然没仔细看,但答案是,漂亮的。老式瓦尔特,做工精致,保养得很好,枪把双面刻着银色的纹路,那个图案艾伦有些眼熟,大概是在利威尔的其他物件上见过。

“我的一个初中同学,去年偷玩老爸的枪,把自己的手掌打穿了,据说当时他的惨叫整条街都能听见,但那家伙养好伤后又活蹦乱跳了,甚至觉得登上小报头版挺光荣的——真傻逼。”

“如果你未经我同意碰了那把枪就会变成下一个傻逼,它有机关,子弹朝后射。”

“哈——?”

“开玩笑的。”

一点都不好笑!

可艾伦还是在笑,绿眸散发着比最上等的琥珀还要昂贵的光亮。他们走到卖瓷器的商铺,展台上拿各种语言写着轻拿轻放的提醒,无一例外,漂亮但易碎的制品,艾伦有一秒无厘头的联想,子弹飞过,瓷器碎成雪花,艺术就是爆炸。

“当然,我没有可以给我玩枪的老爸。”艾伦问他的英雄,“您会教我用枪吗?”

不是卖惨,他平铺直叙。利威尔对上少年闪灼的眼睛,从中看不见那个歇斯底里的士兵了,只有逐渐被惯得大胆的高中生小鬼,他反问年轻的猎人,“有人会从杀戮中找到快感,你是那种人吗,耶格尔?”

“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我不教弄伤惯用手的蠢货。”

“那等我养好伤后再说?利威尔先生——”

利威尔终于受不了拥挤,往人少的地方拐去,不用看也知道艾伦紧紧跟上了他。这不就是吗?养好伤后又活蹦乱跳的傻逼,没养好就活蹦乱跳的看上去更傻。

他确实觉得艾伦很傻,但并非愚笨,恰恰相反,总之不让他厌烦。

甚至让黑皮鞋碾过地面的脚步,也轻快了一些。

 

 

天知道艾伦有多想跟着利威尔去健身,大家都是跳了一百英尺到海里的人,为什么利威尔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他在他们前后使用浴室时偷瞟着对方的身材,暗叹这个男人除了身高真是没有缺点——真的是赞叹,取得同性的认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尤其是雄性生物。

第六日。艾伦打开窗,挥了挥眼前的风,仿佛这样就能挥走轰到他脸上的荷尔蒙。明日就要返回柏林了,利威尔一早就让他收好了行李,他舍不得但接受,他总归得回去上学。他和利威尔聊到了相关的话题,想上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他把差点脱口而出的“您越来越像我老爸了”咽了回去,不是说像那个被遗忘面孔的耶格尔,而是父亲这个角色——那就太糟糕了,艾伦不想认这个爹。

虽然利威尔有教父的气质,但他不想与其成为类似养父子的关系。

——那你想和他成为什么关系呢?

在艾伦有勇气打开网页搜索homosexuality之前,他还是愿意将其称为:我的雇主。

“所以,你那该死的雇主终于愿意放你回来了。”

“噢,米卡莎,不要说脏话。阿尔敏呢?”

“他在整理报告,还得帮某些人圆谎。”

阿克曼少女在视频那头冷笑,艾伦一脸灿烂,试图证明他过得很好,并没有在做什么苦力。

对于跑路加失联他到底有些良心不安,他主动给朋友们打去了视频电话,“我给你们带了礼物,明天见!”

明天再见。

所以就算今晚再做离别的梦,也不用为其感到难过。

 

艾伦平躺进夜的黑,准备接受梦境洗礼。

或许真的有上辈子也说不定。

托雇主的福,他的课外读物丰厚,视野拓宽,他现在什么都能接受。

反正那就算不只是梦,也是过去的事情了。

——如此做好心理准备,他合上眼。

 

然后,跃向高空,看见羽翼飞扬,熟悉的图案在这里。他来不及为这一发现而惊喜,旗帜被撕碎,比残垣断壁更可怕的是生灵的残肢,而那甚至是尚且处于生者的,弹动挣扎着的躯体。他们被咬断,咀嚼,吞咽,从生至死都是地狱,他眼看这一切发生……就只能看着吗?不可能,因为——

那是阿尔敏!

那是阿尔敏!

那是阿尔敏!

挚友躺在蠕动的巨舌之上,金发碧眼的模样慢慢变得焦黑。他想尖叫,即使有一丝意识知道这是在做梦,他还是拼命伸出了手。

耳边,上帝的位置传来声音,残酷的神将他在扉页上读到的话念给他听:

 

Only the dead have seen the end of war.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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