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息

我还没有去过威尼斯

[灿白/骨科] 天真有邪 19

19


小时候就有过那样的瞬间。

已经忘记是什么事了,可能是从阁楼望见哥哥刚刚从外地回家走到楼下,可能是童年的玩伴在教学楼底唤他的名字……久经期许,满怀欣喜,小小的边伯贤冲向楼梯,蹦蹦跳跳地向下跑去。

小孩子重心不稳,跌跌撞撞很常见,可在楼梯上一脚踏空可不是什么小事。心脏漏了一拍就是形容那种时候吧,下意识所有神经都揪起,应激反应中他胡乱地抓向墙壁,好在最后只是向后仰倒摔坐在台阶上,痛觉传来的时候眼泪也涌了出来。懵懂的小孩子也曾心有余悸,就算他并没有深入思考那个瞬间所带来的恐惧,身体也会预警。

类似的,虽然他本人没有梦见过从高处坠落,但身边有谁向他提起过这类的梦境,惊醒后不记得前因后果,但心悸的感觉清晰可寻。这难道都是和突来的危险和心事压力有关吗?

不是的。

两年前的金秋,在那个命运的十字路口,在他被“陌生的”恩人拉过手臂躲开车流后,望向那个人然后对视的一秒瞬间,那种无形的冰锥扎进心口并且在那里融化的感觉,是一种别的降临。

这种感觉现在上演了第三次,像一脚踏空,像濒临死亡。怎么是这样的一个亲吻,这是什么预警?捂着胸口去投医,得到诊断为疾病或爱情。

边伯贤是如此感觉到窒息的。

 

这个时候似乎应该思考点什么,伦理道德之类的条条框框之前有被他翻来覆去地想,但是关键时刻它们都不见了。他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就像断电的机器,海浪再次拍打过他双膝的时候他都感觉自己的骨骼在咯吱作响。他也不曾知道这一刻这样吻着他的人是在想什么的,当然就连对方自己也不知道。

于是这个亲吻就这么进行着,缱绻又漫长,无人打扰,只有海风捎来神明的叹息。

 

是被夜巡管理者的呼唤声拉回神智的。穿着荧光绿色马甲的工作人员巡逻到这里,惊讶于这个时间出现在深海中央紧紧相贴的身影。还在涨潮,水流没过他们头顶也就是再等一个钟头的事,也许是脑补出了什么深夜殉情的戏码,那个青年惊慌地蹚进水里,一边拿着手电挥动一边朝他们极力喊着什么。

朴灿烈没收住力,猛地咬到了边伯贤的嘴唇,而后两个人唰一下分开,边伯贤又愣了几秒才想起来要呼吸。海水总归是清凉的,他站了太久,只是向后撤了一步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足以让他双腿一软,一个海浪拍过来,他踉跄了一下,又落入朝他伸着手臂的人的怀里。

……这太糟糕了。

对面这个人也紧张极了,握着他手臂的力度都不对劲,掌心发烫全是汗。边伯贤也后知后觉自己的脸颊快烧着了。他维持着被扶住的姿势把头抵在那人肩膀上,使劲儿闭了下眼。不太想让时间再往前走了,但显然倒退或者定格都是不可能的。

 

等二人骑车回到住处的时候,小院完全静谧着了。同伴们都已经睡下,金钟仁那屋没关门,徐徐夜风中他听到动静,睡眼迷离地朝外面望了一眼,只看到了两个湿漉漉的身影一闪而过。哦,他们回来了。这么想着,金钟仁把旁边忙内伸过来的腿挪了回去,翻了个身安心地继续睡觉,殊不知隔壁两人正经历着从出生到现在最尴尬的时间。

边伯贤进屋没多久就又抱着洗漱袋浴巾衣服飞速跑了,朴灿烈把两人的鞋子在外头风口处摆好,再慢慢地换了一身干衣服,在院子里找了个地方晾起湿透的衣服,回来铺好两个人的被褥。完成这一切后他茫然地望着草翦夫人准备的花茶,月亮在杯子里投映出一个平静的亮点。边伯贤洗漱完毕以后换他再去冲了下热水,回来拉上门关掉大灯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两个人都毫无睡意。

边伯贤自欺欺人地闭着眼睛,脑海中一会儿是夜巡管理小哥在耳边叽里呱啦的劝说,一会儿是海浪和蝉鸣的声音,直到朴灿烈翻了个身,轻轻拍了下他的背,他又什么都听不见了。

 

“边伯贤,”

那个人说,声音因为压抑着情绪所以有些暗哑。

“我知道你醒着……来谈谈吧。”

 

出乎意料,又其实是在意料之中的直白。边伯贤装死不过三秒钟,只得慢吞吞地坐起身转过来。他知道自己应该面对的,但是他真的没有反应过来,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内心隐约有种预感……之前被他以错意而无视,一直以来都没细想的种种场景在脑海中又滚过一遍,无所适从的紧张下,恐惧和讶异渐渐退后,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欣喜,罪恶到他都不敢承认。他也才十八岁,再故作成熟的灵魂其实都是单纯又无知的。除了对朴灿烈之外他的感情线基本上等于空白,电影情节也没眼下狗血,没有经验之谈教他现在该怎么做,知道不能逃避但是本能地在逃避,他想立刻就睡着,明天醒来发现这是个美梦就好了。

……然后他垂下的目光,看到朴灿烈朝他递来了一个锦袋。

 

“下午没来得及给你……这个是为你求的。”

 

少年低沉的声线起初有些紧促,在说出口之后渐渐又变得坦然。是了,再大胆的事情他也都做了,而且边伯贤居然没有一拳揍飞他而是拖到现在,他已经不着边际地在想没什么更差的结局了吧。

边伯贤没有伸手去接,朴灿烈也没有收回手,两人就这么僵着。朴灿烈看着对方一脸郁结的表情,垂着头不愿看他……或者不敢看他,眉头下似乎锁着千斤心事,心里不由地浮现了一个无限逼近不可能的猜测。

 

“看着我,你听我说……” 

动手动脚惯了豁出去了人就无所畏惧了,朴灿烈换了只手托住他的脸颊迫使他抬头,然后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睛里。

“我其实对你……”

 

其实看到那双他最钟爱的眼睛的时候,边伯贤就是懂了的。从前不相识的时候他窥视过他,后来相识以后他也常常无声地注视着他,所以他知道的,朴灿烈从来没有对别人有过这种眼神,在他不曾见过的地方也不曾有,他就这么神奇地确信了——眼睛是不会说谎的,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不再遮掩的爱念和小心,看到了炙热的火焰,那是勇敢而坦诚的内心。这是一万个世界线里的边伯贤能碰到一次的几率吧,偷偷暗恋的人居然也以同样的心情对待着自己,这感情太珍贵了,珍贵到他准备再多编造的台词都显得罪孽深重。

 

“……我是你哥哥,灿烈。”

——而这样也还是罪孽深重。

 

朴灿烈仿佛料到他这么说,他顿了一下,眼睛暗了暗又重新亮起。

边伯贤心里一悸……这下他们真的都互相了然了。

他都说了什么?

别人家的弟弟强吻了哥哥会被立刻揪着耳朵爆捶一顿被诧异地问询再严厉地教育吧?边伯贤呢?逃避到现在一声不吭憋了半天才憋出这样一句可以从另一个苦情角度解读的话,朴灿烈那么聪明,他怎么可能不懂。

 

“你……”

 

这太残忍了。如果要让边伯贤违背自己的感情,再打碎对方眼中同样感情的期许的话。他要花多大力气才能做到?

他可能越过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条世界线,才遇到这样一个也喜欢着自己的朴灿烈啊。

 

“我什么我,”边伯贤又垂下眼睛,轻声说,“很晚了,快睡吧。”

 

翻身躺下的动作利落干脆,边伯贤蜷缩进被子里,手脚冰凉。他知道朴灿烈又在旁边注视了他很久,久到他睡着。

是什么样的表情呢?难过的话果然还是不要看了。边伯贤闭上酸涩的眼睛,他本来以为这晚他铁定睡不着了的,结果他依旧陷入了昏沉的梦境。

梦里无数个求而不得的边伯贤酸讽艳羡着他自己的得而不知,而他的苦却无人能说,无人能懂。

 

 

朴灿烈醒来的时候,金钟仁已经敲了好一会儿门了。他转头看了一眼还蒙在被子里的小鼓包,抓了抓头发起身,猛地拉开门,用眼神示意金钟仁闭嘴。旁边的忙内被吓得一个哆嗦,而金钟仁还以为朴灿烈是起床气而已,搭着他的肩膀问他昨晚和边伯贤跑去哪了。

不提还好,一提朴灿烈挤牙膏的手就僵住了,他摆摆手,像梦游一样去洗漱了一番,回来又凑到正在收行李的安经理门前蹲下来,像一只无措的大金毛一样垂着头。

安经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顺了顺毛,“干嘛?伯贤儿还没起吗,快喊他。”

“……有感冒冲剂吗?”

最后是迟到不能再迟的时候,朴灿烈才放忙内进门晃醒了边伯贤。那人也梦游似的洗漱完毕坐上饭桌,草翦夫人早就准备好一桌地道地日食料理,正和落座的各位聊着民间传说。空给边伯贤的依旧是朴灿烈身边的座位,他面上自然地坐过去,其实手脚怎么摆都觉得奇怪,嗓子还有点痒老是想咳嗽。

都是无限能侃的小伙子,总有人火热朝天地聊着天,边伯贤一时不插嘴只是埋头吃饭倒也无人注意到。朴灿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大家说着话,时不时把离边伯贤较远的餐碟换过来些。这要放在许久以前边伯贤定是受宠若惊的,后来和朴灿烈走得近了他渐渐习惯于对方这样的照顾,但是现在边伯贤又受宠若惊了起来,这种状态在饭后朴灿烈塞给他一个盛满感冒药的保温杯时到达了顶峰。

恐惧和窃喜一并到来的滋味非常诡异。他坐在石溪边晃着腿,心里想着原来他一直都是打着兄弟的旗号偷偷享受着这些越界的亲呢的吗?

下山又去城镇了转了一圈,一行人拍拍照买买纪念品,最终赶着最后一班独轮离开了岛屿。与草翦夫人告别的时候她又为大家准备了花茶,临别总有不舍,忙内还记下了这里的地址说要从韩国给她寄明信片。大家坐在院里拍了张合照,这日换上紫色和服草翦夫人坐在中间带着温婉的笑容,朴灿烈与边伯贤手臂贴着手臂对着镜头微笑,画面再度定格,而美好的时光从不回首。

 

辗转再辗转,抵达千叶县的时候又到晚上了。订好的酒店在迪士尼边上,而旅游景点旁边的餐饮大多与物美价廉无关,所以一行人决定先拖着箱子就去觅食。边伯贤发挥了在一切移动的交通工具上都能睡着的本领睡了一路,也不知道是在逃避什么还是真的昨晚没睡好。在烤肉店里坐下的时候他还在揉眼睛,当然,朴灿烈给他递过去湿巾纸的时候他就清醒了。

……要这样一直下去吗?

生肉片放上烤架嘶啦嘶啦溢出油水,朴灿烈和安经理轮流充当着劳动力。当然朴灿烈分肉的时候分给边伯贤的时候总归要多一些,几轮下来忙内就发现并且不满了起来。

小孩子端着可乐杯控诉,“灿烈哥你偏心!”

朴灿烈瞥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我不对他偏心对你偏心啊?”

边伯贤:“……”

金钟仁意味不明地笑着碰了一下忙内的杯子,安经理状况外地接管了烤肉工作,而其他人……其他人忙着抢肉和聊楼上学姐的八卦,还没注意到微妙的气场。

朴灿烈心里也百味聚杂。唯一庆幸的是这帮兄弟的确大大咧咧,要是个个和金钟仁一样修炼成精,估计他们之间那种有些寡言紧绷的状况瞒不过今早。真有人随口问出来……替他们问出来的话会怎么样呢?他既准备好听到玩笑般的回答,又害怕那是真的。

晚上分房的时候,边伯贤主动提出来要跟忙内一间,在朴灿烈的默认下忙内很快拉着边伯贤去回房间打手游了,金钟仁和朴灿烈对着房间墙壁上的巨大米老图案呆了一会儿。金钟仁自然百般好奇,但是在朴灿烈的冷处理下,两个人强行早睡了一次。

 

旅行的第三日依旧是晴天。大家早早去排队,作为最早进园的一批人,还能趁着人少的时候多玩几个热门项目。

走入迪士尼之后真的有种走入童话王国的感觉,无论男女老少多少来体验一次都是特别的经历。米奇牵着米妮派发着气球,唐老鸭搂着小孩子合照,爱丽儿公主挽着她的亚力克王子站在游行车上展示着世界上最美的歌喉,最著名的公主白雪和她的七位矮人朋友续写着温情的童话,灰姑娘城堡里藏着永不遗失的爱情宝藏。边伯贤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头上戴着只象耳头饰,叼着根草莓味的pocky就走进了幽灵公馆。

好像已经过了怕鬼屋的年纪,但在某个光怪陆离的转角处他还是下意识朝前面的人伸出了手,探到了他的衣角。

而那个人也没有回头,只是向后伸出了手,等着他来牵。

边伯贤在忙内和金钟仁恶作剧般的尖叫中走完了全程,没有把他的手放入他手中。应该要一个人走下去的,不是吗?

应该……

 

晚上临近烟火大会的时候,大家走散了。

几个人说着去买饮料,几个人说着去隔壁看看纪念品,几个人回头找安经理不小心弄丢的墨镜,这么一岔开,很快大家就被人潮冲散了。当然kkt里联络一下就好,边伯贤倒是难得独处,一个人晃晃悠悠往前走。这种时候一定要安排这种剧情的——边伯贤没两步就看到了旋转木马围栏前站着的朴灿烈,正略微出神地望着某处。

他站在他背后最近的树下看着他,就像好久以前生疏的时候那般。旋转木马被亮黄色的烛灯照亮,浪漫的曲调里人们沿着走不出的圆环上下起伏。朴灿烈摸了摸口袋掏出手机,边伯贤以为他要拍照或者发消息,而他自己的手机下一秒就响了起来。

……边伯贤朝着回过头的朴灿烈扯了一下嘴角。

 

慢慢渡步到他身边,朴灿烈轻笑了一声。

“我以为你会一直不理我呢。”

语气轻描淡写,但仔细听还真有点委屈。边伯贤僵硬的内心完全软了下来,但依旧不知道说什么。朴灿烈又指向一个旋转木马外侧的座椅。

“你看。”

那是朴灿烈刚刚在注视的地方,那是……一对头发灰白的老夫妇。老妇人坐在前排,望着内侧的花镜,老人坐在后面,手指随着音乐的节奏在腿上轻轻点着。是只望一眼就能感觉到的美好,他们白头到老,再重回童年。

“之前宥拉姐问我,有没有遇到想共度一生的人。”

朴灿烈慢慢地,轻声地说。声音很快淹没在嘈杂的人声里,但每一个音节都狠狠砸向了正在倾听的那个人。

“然后我就在想了……特别是刚才,也一直在想。其实我……”

 

不能让他说出来。

边伯贤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那种感觉的,说出来是完完全全是真的了,说出来就……不能回头了。

 

“你,”边伯贤打断了他的话,“你给我求御守的时候许了什么愿望?”

 

朴灿烈顿了一下。

旋转木马一轮结束,老夫妇手挽着这手从他们旁边走过。主城城堡的音乐越来越响,游园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很快,第一束烟火冲上云霄。

 

——愿你平安健康,得其所爱。

朴灿烈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他望向烟花的方向,缤纷的烟火在他脸上留下短瞬即逝的光影。“你为我许的愿望呢,会实现吗?”

 

——愿我的精灵平安健康,爱……

 

伯贤突然心中巨震。

像那个鸟居下的海浪直接拍打着心脏,记忆里神社长廊中央的朴灿烈在他耳边微笑着说,心诚则灵。

 

……爱得所爱。

 

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就实现了。

 

朴灿烈接起了金钟仁的电话,朝他示意了一眼,然后朝着一边走去。边伯贤望着那个背影,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后悔的,一定的,未来出事的时候怎么收场完全没想好呢。

可那就等到那时候再说吧。

他迈开步子,快速跟上那个人,然后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把人拉过来在面前站定。朴灿烈茫然地扬着手机,忙内在电话那头喊着啊啊啊快来拍照啦,头顶上蓝紫色的烟火炸开——

 

边伯贤轻轻踮起了脚。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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