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五原作向,2006年春,有私设
*全文9k
1. 三人
“新宿地区出现了一级咒灵,两周内已经有六人丧命。”
夜蛾正道迈入教室,开门见山。
“收集情报花了些时间。这些命案起初只被当成了普通的刑事案件,从而没有引起咒术界的注意。被害者的社会关系没有交集,死亡时间和地点也不在一起,唯一的共同点是……喂,悟,你在听我说话吗?”
被点名的人撑着下巴,身体朝窗子倾斜着,半边脸落在金色的光里。
只放着三套桌椅的教室显得很宽敞,那三张桌子经常不在固定的位置上。比如这天五条悟就把自己的课桌搬到了窗边,这个时间正好可以晒到太阳。
窗户开了半面,没有扣牢,玻璃随着风小幅度地摆动,有一片花瓣偷偷飘了进来,落在少年的手背上,粉白色的,代表春日想同他亲密,却没有得到他的垂怜。
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物理意义上的。
——夜蛾正道发现这人睡着了。
家入硝子瞄了自己的同期一眼,早就见怪不怪。
今日三张桌子中间的间隙大到可以再塞六张桌子。夏油杰坐在远离五条悟的,靠近走廊的一侧。他稍稍侧过脸,视线掠过五条悟墨镜后闭着的眼睛,很快扭头转了回来。
哦,叕吵架了。夜蛾正道咳了一声,刚要拉高音量再喊五条悟的名字,哐当一声巨响打断了他。
只见五条悟的椅子突然向后一倒,与其说跌在地上不如说是撞在地上。打瞌睡的人惊醒时已经呈现四仰八叉的姿势。
“好的,现在可以听了。”夏油杰也撑起了下巴,“老师请继续吧。”
五条悟愣了两秒后猛地跳起来,抄起手边最近的东西——那张倒霉的椅子,就要朝夏油杰的方向扔去。
夏油杰丝毫不慌,微笑中全是挑衅,被扔了椅子他就有理由回过去一张桌子。
家入硝子反应极快,已经护住自己的头蹲了下来。
“……别闹了,有正事!”
椅子在半空中被截住。夜蛾正道一手拦住它,一手握拳狠狠在那团白毛上锤了一下。
五条悟勉强坐了下来,朝夏油杰的方向竖起中指:“你放学别走!”
“你还是小学生吗,悟。”夏油杰笑眯眯地回击,“这么幼稚不好哦。”
“所以说,新宿地区出现了一级咒灵。”夜蛾正道敲了敲黑板,严肃道,“悟和杰,你们仔细听,这次任务需要你们两个一起去。”
夏油杰挑了挑眉。
五条悟:“哈?有必要吗?”
最有问题的两个学生,却是最强。夜蛾正道深知这点,最强组合也可以毫不谦虚地以此自称。大多数时候他们是分开出任务的,常为他们其中一人和后辈们的组合。太闲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出门的次数也不少,但能让夜蛾正道同时点名的场景,升上二年级之后还是第一次。
夜蛾正道又把情报说了一遍:
“被害者互不认识,死亡时间和地点不在一起,唯一的共同点是——这些命案都被警方推断为情杀。”
“「春鬼」。”他在黑板上写下这两个字,“传闻中多在春天出现,会操控情人夺取伴侣生命的咒灵。她特别擅长隐藏气息,而且每次选中的目标情侣本身就存在矛盾,针对她的追踪一直进展很慢……”
“无能的大人又在给自己的失败找理由了。”
“明天你们去东京警务部特别刑事三组报道,有专人接待,提供详细情报。”
“你们要重返案件现场,找出「春鬼」的痕迹,在更多伤亡出现前将其祓除。”
“唉~专人接待唉,先吃顿什么呢?”
“……悟。”夜蛾正道再次亮出拳头,“总之,如果有动作,记得要放下「帐」!说了一百遍了,杰也记着!”
“是,是。”
这种情景下五条悟的保证就跟没有一样。夜蛾正道不放心,转向夏油杰,继续交代着“稍微看着点悟别让他再把外界联络人急哭气跑”之类的话。
少年悻悻地别过脸,拾起桌面上的那片花瓣,放在了鼻梁上。
“明天就走啊……”他嘀咕道。
“那明天的计划要提早到今晚了。”
四月初最特别的日子是灰原雄的生日。五条悟得知后当场决定要办生日会,一方面是庆祝,一方面是找个理由拉大家一起玩,问了一圈之后还真的约到了不少人。
下课后家入硝子看到五条悟群发信息,因为他和夏油杰要出任务,所以聚会提前到今晚。
陆续有人回了OK.
她合上手机,轻叹了一口气。
虽然没人明说,但大家都隐约带着“聚一次少一次”的共识来参加聚会。这一点家入硝子在同届中最有体会,因为她入学的第一天就有前辈身亡。当时她还没领校服就被拉到急救室,可惜晚了一步,借她的反转术式也无力回天。夜蛾正道在一旁不断打量她的神色,仿佛担心过早给新人留下心理阴影。但她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在默许下,站在还没来得及认识的前辈尸体前抽了根烟。
这么看来,同期的俩家伙虽然有些气人,但强大已是最让人省心的部分。
踩着被风吹下来的花瓣回宿舍,家入硝子再一看,前面的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叕已经和好了,正凑在一起讨论晚上的食谱。
“硝子呢?”五条悟说着说着回头找她,“你想喝什么?我让他们一起买了~”
没有再指控他使唤后辈,家入硝子当了一次共犯。
“芒果汁。”她说。
——结果这种聚会必不可能光喝果汁。
酒过三巡,大家都进入微醺的状态。五条悟特别调制的水果酒入口时很甜,喝多了舌尖泛酸,酒劲起来的慢,但是劲不小。
每个人摄入酒精后的反应是不一样的。冥冥收起了打牌赢的钱,众人皆醉她独美。庵歌姬输钱的不满被酒精放大,再加上不知道又被五条悟捉弄了什么,正瘫在家入硝子身上委屈。七海建人莫名被夹在吵闹的人中间,脸颊有些红,嘴上小声碎碎念着。
五条悟揽着他和灰原雄的脖子傻笑,夏油杰握着杯子看着五条悟傻笑。
最后看时间差不多了,夜蛾正道宣布散会。
家入硝子走到室外点烟醒酒。一片招呼声消失后,五条悟和夏油杰也走到了她这一侧。
春夜,晚风中带着凉意,但吹得人很舒服。风吹过高专中郁郁葱葱的树,于是它向他们拂来的时候还带着草木的香气。
五条悟应该很喜欢这个味道,因为他在深呼吸。
而他在夏油杰点烟的时候却也伸出手说,“给老子一根。”
夏油杰给五条悟递烟,递了之后也没给他点火,而是先给自己点了,再稍稍侧过脸。与此同时五条悟也向他靠过去,烟头和烟头碰了一下。
家入硝子好像在这一瞬间听见了“嘭”的一声。
夏油杰给五条悟之间偶尔会出现一种奇妙的氛围。不是很明显,只有离他们最近的家入硝子才有发言权,别人只会用「默契」这种贴切却不够精确的词来形容。
而她只是察觉,她也暂时没想到怎么定义。毕竟五条悟是个什么时候做出什么事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的人,夏油杰平日看着比五条悟正常一点,但他跟五条悟站在一起的时候,旁人只会觉得,这是个「组合」。无论是指不良,还是最强。
还是挚友。
这样两个人有独有的力场,家入硝子猜不准,比如这一刻。烟头碰在一起,五条悟的却没点燃。
夏油杰笑了,“你别试了。”
家入硝子以为五条悟肯定不会乖乖听话,但事实上他哼了哼,叼着根没点燃的烟,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含进嘴里,真没再尝试抽烟。
她知道夏油杰一直不赞同五条悟抽烟。
但他一开始又为什么会给他烟呢。
算了。
月色正好,三人无声地站了一会儿。
“お気をつけて.”
最后,家入硝子向他们道别,明早她醒来的时候他们肯定已经离开高专了。
——一路小心。
五条悟和夏油杰朝她挥了下手,肩膀挨着肩膀,晃悠着走了。
2. 六人
东京警务部特别刑事三组的特别会议室里,特别接待员田中正屏息凝神。他接触了很多特别的人事物,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二位可以称得上非常特别。
会议室里没有开顶灯,只开了一盏台灯,是白发少年要求这么做的。昏暗的光线下他依旧戴着墨镜,轻快地翻着桌面上的案件报告。文字部分他几乎没看,只是抽出了照片,排成几列,歪着脑袋打量。
还有一位黑发少年,他一边留意白发挑出的照片,一边把玩着证物袋,观察那些沾满干涸血迹的匕首,榔头,电话线……在田中的视线落向他的时候,他会倏地抬起狭长的眼,嘴角勾着似乎是好意但让人更加担忧的笑意。
“老子决定了!”
沉默许久后,白发突然出声。
田中一个激灵,竖起耳朵听他吐出后半句:
“——收工以后好好逛一下歌舞伎町!”
“……”
田中阳太,男,二十七岁,正在努力赚钱,毕竟家里还有两个要读书的妹妹。因为务实上进,破案率高,他年初才被提拔,此时便迎来职业生涯的大考验。
接手这个案子之前上司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接待这两位「特殊专家」,尤其强调「不多问」。搞这么隆重且神秘,结果对方居然是比自己小十岁有余的少年,他还被他们震住了。他不敢多看多问,总觉得黑发少年的灯笼裤里饲养着怪兽似的让他害怕……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用这种比喻。
但案子还是要办的。
“那个,请问……”他礼貌地问这黑白双煞,“要去现场看一下吗?”
闻言白发少年五条悟从照片里挑挑拣拣,指了指,“这两个离得很近,老子已经「看到」过了。”
“这个附近有家冰淇淋店不错,先去这个吧~!”
黑发少年夏油杰神情随意,看上去没有异议。
他望向田中阳太,“麻烦你了。”
田中阳太抓起车钥匙,终于得以离开这间昏暗的会议室。
这个春天已经延续了半个月的好天气,路途中光线充足,田中阳太觉得好了很多,再看车后排的两个人,那种骇人的气场也消散了。
大概是早晨起得太早,五条悟一上车就犯困,头点了数次之后,终于安放在了夏油杰的肩膀上。
果然还是小孩子啊。田中阳太心想。
但他也没见过,在凶杀现场表现得那么冷静的小孩子。
六名被害者中的第三人是一位家庭主妇,在一家花店兼职,去年才结的婚,丈夫是一名银行职员。他们居住的一居室很小,但朝向好,室内亮堂,充满花香。
女人死在壁橱里。田中阳太拉开了壁橱,血腥气立刻加重,盖过了房间里还未凋谢的花的气息。
而田中一回头,却发现少年们并不关注这个壁橱,两人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以后就停在了一面全身镜前。
“悟,你怎么看?”
“真的只是一级吗?”
五条悟露出了在田中看来有些不合时宜的笑容。
夏油杰转向田中阳太,“我看报告上说,这个案子的嫌疑人是被害者丈夫。他现在在哪里?”
“啊,对。因为他疑似出轨同事,被害者之前还去他工作的地方闹过,总的来说他最有犯案动机,且当时就在现场……但事后他出现了自杀倾向。他本来就因为工作压力的关系有过抑郁诊断,目前精神状况很不好,人还在医院。”
夏油杰:“那还是算了。”
五条悟:“行了,去下一个地方吧。”
田中阳太没忘记五条悟之前说的话。他掏钱买了冰激凌,五条悟毫无负担地接过,朝他道谢的方式是一句:“放心,老子和杰是最强的。”
田中姑且理解为,这是他们会帮忙破案的意思。
秉持着「不多问」的原则,他默默带他们来到了第二个现场,也是被害顺序排第二的被害人居所。
眼下是一间单人出租房,被害者为女性,是歌舞伎町街某家风俗店的工作者。不过十五平方的房间内,占地面积最大的就是衣架和梳妆台。桌上散乱着没来得及收拾的化妆品,口红收纳盒边立着一个相框,照片上女子的笑颜明艳动人。
而她是倒在桌前死的。被割喉,死状惨烈,鲜血流了一桌一地。
五条悟跨过封条,落脚在一块没有占到血迹的地板上,凑近了去看那面化妆镜,鼻尖皱了皱。
夏油杰又问了有关嫌疑人的问题。
“嫌疑人是被害人在交往的人?”
“据说是的。”田中阳太回答说,“对方就住在楼下,因为限制令的关系应该还呆在家里,要去拜访一下吗?”
这么说着,五条悟已经抬脚往外走了。
夏油杰绅士地让开身子,让田中随后先行。
“走吧。”
字面意思的楼下,走廊尽头,田中阳太按下门铃。
默了几秒后,屋内传来回应,是女人的声音。
“对了,这位也是女性。”田中小声补充道。
少年们没有多大反应。门开了,门后是一张憔悴的脸。
“您好。”
女人朝田中点了点头,她认识他。随后她疑惑地望了望五条悟和夏油杰,又很快垂下眼睛。
不等田中说开场白,夏油杰朝她伸出了手。
“您好。”
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在眼下场合显得过分热情了。女人一愣,再度抬眼,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他没有审视的目光,只是平静地与她对视,手悬在空中。
她犹豫了几秒,回握上去。
然后夏油杰真的握住了她的手,不是虚虚一碰,但也没有束紧到让人紧张。
女人手指冰凉,而他掌心很暖。
“我就问两个问题,请您务必如实回答。”
他维持这个姿势开始说话,用词礼貌。
“第一,您跟被害者的关系,可以简单描述给我听吗?”
这个问题她一定不是第一次回答了,但如今她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或许从前被问多了真的会厌烦,但现在她举手投足间只剩深重的疲惫,疲于解释,疲于掩盖。
“是爱人。”她说,“可能她没对外承认。一定分开住也是,在外表示自己单身也是……”
“可我们约好了,攒到钱就离开歌舞伎町,去别的地方生活——就差一点。”
“请您节哀。”
“第二个问题,命案发生的当时,您在做什么呢?”
女人目光停滞在无人企及的回忆中,她长了张嘴,发出干涩的声音。
“我本来想要晚上去找她的,但不知道怎么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被警车和救护车的动静吵醒……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眼见不可避免地触及了对方的倒刺,夏油杰松开了手。
“谢谢。”他说。
转过脸,他对田中阳太说,“行了,走吧。”
“唉~~杰对人好温柔哦。”回到车里,五条悟开始阴阳怪气,“你喜欢那种类型?眼光太差了吧?”
“那只是礼貌哦,悟。算了,毕竟教养是悟没有的东西,也不指望你能理解。”
“你再骂?”
“我说的是事实。”
“下车,老子让你知道什么是事实。”
田中阳太:……
“那个,我们还要去下一个现场!”他总觉得车内的氛围回到了那间没看大灯的会议室,不得不提高音量,等他们打起来他再拦估计就拦不住了。
“请问,下一站去哪里?”
其实六个被害人的现场在某种意义上都大同小异。剩下的几对涉案人分别面临冷暴力,肢体暴力,琐事大闹,貌合神离。介于被害人跟嫌疑人的关系,这些命案都被列为情杀的大范畴里,不论同性异性,不论是不忠,自卑,暴力,还是嫉妒,较真,失望……
有情皆虐,无人不苦。
田中阳太第一次集中侦办多起情杀案,他无法从中推荐「最值得看的」现场,毕竟两位少年注意的东西好似也是常人看不见的。
剩下的现场都在周围,他甚至连最近的都选不出来。
但他问完去哪后一片寂静。
……不要在这个时候拌嘴闹脾气啊!小鬼们!!
在田中阳太开始怀疑人生的时候,五条悟终于大发慈悲下了指示:
“不看现场了,去附近看看短租房。”
“唉?”
少年露出一抹坏笑。
“老子有一个计划。”
3. 二人
“假扮情侣?”
“哦,是啊,老子很聪明吧?”
电话那头,家入硝子沉默了。
“这年头反派都觉得自己很能的,不一定会惧怕咒术师。”五条悟把脚翘在田中阳太刚搬来的沙发上,悠哉悠哉地说,“这次的咒灵明显是有辨别性地下手,如果将「爱」和「恨」两个元素体现得充足,有一定概率会吸引到她,她只要露出一点气息老子就能把她揪出来了。”
“……我看你只是想在新宿度假吧。”
家入硝子没问出口的是,你们怎么拼出「爱」和「恨」两个元素?还是能骗过对此很敏感的咒灵的程度?
田中阳太其实也想问这个问题。但他此时正恪尽职守地指挥工作人员搬家具,同时继续怀疑世界,无暇且不敢提问。
五条悟满意地晒着太阳,拜托家入硝子代他们跟夜蛾正道报备。
来新宿的第二日午后,二居室整理完毕。布置打扫完后五条悟又买了很多零食堆在桌上,夏油杰则买了食材和厨具准备晚上下厨,电视开着,两双鞋并排摆在玄关,真当有家的感觉了。
“不吃个饭再走吗?”
夏油杰问站在门口的田中阳太。
“不打扰了!我先回局里,请保持联系。”
田中阳太逃难似的跑了。
五条悟开始笑。
少年摘了墨镜,露出一双田中没运气见到的浅蓝色眼眸,色泽纯净,甚至可以称得上神圣。
有些东西是带着神性的,无论它的展现形式是仁爱,悲悯,还是冷漠。五条悟的蓝色是哪一种呢,它是如此生动多变,由好像始终如一,让一切揣测都显得无知。
这蓝色中此时只映着一人,让对方没有忽视的可能。
夏油杰也没想忽视,他随口问道,“笑什么?”
“我要吃泡芙。”五条悟说,“杰给我做。”
“我不会做泡芙,你自己下楼买。”
“这么冷淡可不行啊,「男朋友」。”
夏油杰也气笑了。他知道五条悟说这话有八分是故意恶心他,就如同他们每次故意激怒对方故意唱反调时的顽劣。
但他也没说什么。这话里藏着的其他二分东西,让他不一会儿下楼买日用品时,真的带了一盒泡芙回来。
两个人默契地没说明白,就这么开始演一对学生情侣。借着出挑的外貌,他们在这层楼的住户间很快混了个脸熟,混脸熟的时候不掩亲昵,足以给人留下想象空间。
但是他们会吵架,吵很凶,吵到别人家的墙都在震,地板哐哐作响,吵到邻居来敲门,然后大大方方露出刚打了一架的姿态。
夏油杰演的得心应手,五条悟演的乐在其中。
但偶尔他们也只是沉默。
夜蛾正道自然不会让他们白白度假,他指派他们去祓除新宿和周边地区杂七杂八的咒灵,还去山上湖里都捞过咒物。任务不重,就是很碎很烦,由他们去做完全大材小用。
夜蛾正道大概是在告诫,玩的时候不要忘了自己的使命。
于是东跑西跑下来一天,跑出倦意之后,他们就不闹腾了,回家躺平休息。
「家」这个字眼,不比情人或爱浅薄,反倒更深重。
夜色也深,沉默也深,如同夏油杰的发色。五条悟没有侧向他,手却在玩他的头发,一缕一缕,从指尖划来划去。
夏油杰闭着眼睛。
其实他们三天不睡都没关系,但就这样睡着也没什么不好。
假装情侣的第七日,夏油杰拎着食材和五条悟钦点的甜品打开家门,倏地一愣。
少年一丝不挂地站在试衣镜前。
前天他又买了一面镜子放在客厅,这下浴室,卧室,客厅都有镜子了。此时五条悟对着客厅的试衣镜缓慢地眨眼睛,听到门声也没动。
“悟?”
他往前走了一些,视线落在那光洁的皮肤上,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开。
“发什么愣呢,别感冒了。”
说完他又顿住,一地衣物上满是下三流诅咒残留的气味,五条悟刚才出过门。
此刻他没用“老子会感冒吗?”之类的话反驳他,而是继续扇动纤长的白色眼睫,疑惑道:
“为什么还不来?”
夏油杰再一次顿住。
左胸腔里的器官顿了一拍的那种顿住。
他其实也觉得五条悟想出来的这一同居戏码很无厘头,但他无所谓,陪着一起玩也无伤大雅。但是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很珍贵了,过去一周的每一秒,以及现在,还有未来为数不多的时日,都很珍贵。
十六岁的五条悟会问,会被情人吸引的诅咒为什么还不来,是爱不够还是恨不够?
这疑惑好珍贵,因为十七岁的五条悟可能都不会再想这种事情,更别说到田中那样的二十七岁。
往后还有三十七,那个时候即便是五条悟也成熟了吧,虽然成熟的外壳可能还是孩子气,显得他随心所欲,哪怕他真的有本事随心所欲,但他不能。
不能的吧?那时候自己还能看到吗,还在评论吗?
不是对两人的存活率感到悲观,而是他们不需要再多的事来教会自己世界的不确定性,面上狂妄不代表心里不懂。即便是最强,也无法拒绝时间带来的某些东西,更何况是向前的成长和奔赴。
想到这里夏油杰又愣住。
十七岁的夏油杰还会因为五条悟的一句话思考这么远吗?
会好可怕,不会好像更可怕。
五条悟总有让人结舌的本事。比如这时,他突然回过神来一样从镜子里看到了夏油杰,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所有思绪。
“杰。”他说,“要接个吻吗?”
原来掌心很热的时候,嘴唇可以是凉的。
这天他们都第一次知道了这件事。
第二天,新宿下了雨。
五条悟不会有被淋湿的烦恼,但他回家后还是第一时间去冲了个热水澡,不幸的是夏油杰落下的头发堵住下水口,五条悟无语至极,大声抱怨:“杰!”
“你是要秃顶了吗?!掉这么多头发?”
刚刚明明就坐在卧室书桌前的「男朋友」却没给反应。五条悟快速洗好澡裹着浴巾走出来,还没继续开口,就被人一把抱过。
“悟。”他说,“要不要试试别的方法?”
五条悟眼神一暗。
无需多言,两人倒在床上,五条悟表露出难得一见的温顺,望向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吊灯上细碎的玻璃映着夏油杰的黑发,还有他自己缠上去的双手。
“悟,不说句喜欢我吗?”
“老子说给路边的孤魂野鬼听都不会说给你听,死了这条心吧。”
五条悟眨了眨眼,显得困顿又着迷,可说出的话却是蛮不讲理的。
夏油杰发出低沉好听的笑,五条悟不否认自己喜欢这声音。
“杰,你觉得什么能杀死你?”他也学着他的语气问,“你也是最强的,但是万一有呢?别说生老病死这种无聊的答案。”
夏油杰不假思索,“你啊。”
五条悟笑了,“那还真是巧了。”
老子也这么觉得。
夏油杰拨开他的额发,动作无比温情。
“那你呢?”
“老子不会被杀死的。”
少年温柔地掐住了眼前人的颈脖,凑在他耳边,如同情人耳鬓厮磨,“老子会在想要活着的时候一直活到最后……和杰一起。”
“所以还是你去死吧,春鬼。”
4. 情人
后来夜蛾正道来不及过问他们动手时下没下帐这样的事了。
“特级?不是一级?”他在电话里问了两次,“居然是特级?”
“在领域内的人全部感官都被削弱,然后被由爱意引发的情绪支配,中招的时间越长陷得越深。领域是现实的倒影空间,每一片玻璃都可能是入口,嘛反正,有出乎意料厉害的地方,但总体来说还是很弱。”
五条悟简短解释了几句就说要去吃饭,挂了电话。
另一边,夏油杰也结束了跟田中阳太的通话,对方得知凶手被解决之后很惊喜,惊喜后还有十万个为什么般的好奇,夏油杰也没多解释,只是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评论:
爱是最扭曲的诅咒。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两人坐在床沿,一时间有些无语。
无语到最后,他们一起笑了。
“你还没说,你怎么发现的?”五条悟问。
夏油杰没有六眼,而且他刚进入春鬼领域的时候确实被瞬间迷惑过。如果她没有自负到分开精力同时挑战他们俩,过程应该更有意思。
“明显不是好吧,悟才没有那么听话。”
“哈?你让那个老子的仿冒品干什么了?”
“……”
“你笑得好恶心,杰。”
“彼此彼此,悟。”
拌完嘴五条悟往后一躺,“睡一觉再回去。”
夏油杰也躺下了,但其实他们都没睡,也知道彼此没睡。
睡着的话会做梦吗?
梦到情人捅出情刃。
“杰,你觉得什么能杀死你?”五条悟又问了一遍,“你也是最强的,但是万一有呢?”
“别说生老病死这种无聊的答案。”
夏油杰侧过脸,目光扫过五条悟那两片他吻过的嘴唇。在前些日子那个喝酒的夜晚,他也偷偷瞥过他嘴唇。
这里可以杀死我。他想。
在五条悟睡着的时候,他也想过再吻一次他嘴唇。
这样可以杀死我。
“悟吧。”所以他含糊地总结,“以你的能力可以啊。”
话音一落头顶传来剧痛,五条悟的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伸过去,刚刚猛地拽了一下他的头发,力气之大让他怀疑是不是被揪秃了一块。
在他骂出声之前,他听见五条悟轻缓地说:
“那你还是活着吧。”
老子可不想杀你。
END
*接了吻的那刻,爱和恨都足够了,而后春鬼出现。
*五条悟后来真的说给路边的孤魂野鬼听他喜欢他了,见《与神》。